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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音

捕猎史奈克

圣诞之音 陈施豪 12753 2021-03-24 13:20:40

  自从成为便衣刑警调到搜查三课以来,这照旧会头一次经历这么令人热血沸腾的事。

  电话彼端的石川县警局刑警,自称姓泊,他是从位于金泽市内的自宅打来的。他跟桶川一样是巡查组长,似乎同样是只老鸟。黑泽还来不及听对方粗厚的声音,话筒就被桶川一把抢已往。

  在桶川说明原委的期间,泊不发一言,连丝毫消息都感受不到,听完后立刻接口。

  「你想知道那起事件的相关者中有叫织口的人是吗?」

  「对,没错,织口邦男。」

  隔了一会儿,泊才回覆。「那个案子现在还在公审,我险些每次都去旁听,也在那里看过受害者的遗族。」

  「是,所以呢?」

  「织口邦男这小我私家,我也见过。」

  黑泽把耳朵贴在桶川耳旁,大为紧张。

  「他也是两位遇害者的遗族。他是二十年前离婚的丈夫,也是丢下女儿离开伊能町的父亲。临时岂论执法上是怎么认定,但在情感上,他绝对有资格说是两人的遗族。他险些每次都去法院旁听。」

  桶川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黑泽在他身边对着话筒大吼:「喂?这个案子的监犯,现在被关在哪里?」

  「伊能町的木田诊所,地址是在……」泊老练地报上地址和电话号码。「嫌犯由于吸胶中毒引起的幻觉与谵妄症状极为严重,有一阵子甚至难以维持公审,因而特别接受住院治疗,以前治疗过大井善彦的主治医院就在那里服务。」

  「那,两人都在木田诊所吗?」

  「是的,两人都在。今天是公审开庭的日子,两人都市从那里出发。十点半开庭。」

  这是私设法庭————黑泽的脑中,闪过这个字眼。织口刻意选在真正的公审开庭这天启程赶往,还带着枪。

  「快派警力戒备木田诊所。」听到桶川怒吼的声音,泊回覆:「我立刻派人。」

  电话挂断了。桶川又抓起话筒,按下木田诊所的号码。黑泽再次把耳朵贴在他的耳旁。

  一声、两声、三声……电话铃声一直响。这是放在哪里的电话?挂号处?办公室?照顾护士站?在哪里?

  快来接电话。

  「喀嚓」一声,话筒一端传来电话接起的声音,一个女性的声音回覆:

  「木田诊所您好。」

  这一瞬间,从东京到金泽,隔着织口跋涉的五百公里距离,对方哆嗦的声音传到了黑泽和桶川的耳中。

  桶川报上自己的身份,然后,眼中浮现难得一见的犹豫,徐徐问道:

  「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对方回覆得险些颠颠倒倒。「一个持枪的男人,正在大门玄关处……」

  桶川的眼睛捕捉到黑泽的眼睛。他歪着嘴角,左右摇头。

  「完了,来不及了。」

  黑泽看看时钟,上午七点二十三分。

  八

  木田诊所是栋白墙四层楼修建,小小的前庭铺着绿茵,是一所小巧玲珑的医院。在远离住宅区、位于俯瞰伊能町的平级山岭山腰,悄然竖立着招牌。修建物四周围绕着杂树林,频频传来野鸟啼呜。正面入口的铁栅栏,和旁边挂着的招牌————「木田诊所内科外科小儿科精神科,可挂号急诊」————正映照着向阳。

  来这里的一路上,织口不发一语,不管问什么他也不愿开口。也不愿解释他拟了什么计划。他一手绝不松懈地握着枪,连把子弹从腰包取出改放到外套口袋时也完全不说话。范子的恳求他也似乎没听到。

  「织口先生,你应该不会射击佐仓先生吧?你不会开枪吧?你威胁我们也没用。托付,我们回去吧。」

  可是织口没有回覆。修治感应枪口忽而在脑后,忽而在背上。他继续开车,领悟到自己所认识的织口、曾经跟他一起事情的织口,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在的织口,是修治不认识的织口留下的残骸。

  所以,现在这个织口说不定真的会朝自己开枪。为了告竣目的,说不定做得出这种事。

  车子爬上缓坡,穿过大门,来到木田诊所的修建物前。那里已经停着两辆警车。一时之间,修治还以为警方已经先赶来埋伏了。

  可是,前面那辆警车上,夹在穿制服的巡警和便衣刑警中间,穿着慢跑装的年轻人正要钻上车。他铐着双手,腰上绑着绳子。修治醒悟:那就是大井善彦,他正要被带往法院。,同时,他也明白织口的目的是什么了————他就是在等这一瞬间,毫无预防的瞬间,可以就地对大井和麻须美喊话的瞬间。

  他就是要这样试探他们,逼出他们的真心话。

  同样是在刑警的包夹下,井口麻须美正要钻上后面那辆警车。她的长发在颈后绑成一束,穿着看似连身裙的服装。裸露出的膝头,藏在警车车门的阴影中。

  修治以轮胎摩擦声中停下车子时,大井善彦首先把目光朝向这边。他的头发剃得很短,似乎难以定焦的双眼对上了修治的眼睛。然后,惊愕大幅扩大。

  织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从后座下车,打开驾驶座车门,拉着修治的手臂把他扯下车。由于力道太猛,修治单膝跪倒在地面。织口张开双脚站稳,架起霰弹枪,把枪口瞄准他。织口对着警官们呐喊出的貌寝叫声,是修治以前从来未曾听过的。

  「不许动!」

  警官们在瞬间停止行动,下一秒立刻呈扁形散开弓下身子,还拉着大井善彦的手臂,把他的头部往地面压,井口麻须美的身影也从修治的视线中消失了。接着修治听到织口的声音。

  「是大井善彦和井口麻须美吧?快从这里逃走!我是来救你们的。快点逃走,快啊!」

  车子猛然停车的瞬间,范子撞到前座的椅背。车门开启,织口下了车。范子拼命四处摸索推开车门,跌落到车外。

  车身的另一头,是织口和修治。织口的霰弹枪枪口举起,紧紧瞄准踉跄扑向地面的修治脑袋。前方警车的警官全都放低姿势,某人的手臂伸出,抓起警车无线对讲机的麦克风。

  头上响起悲呜。范子抬头一看,二楼窗口有一名护士探出脸,正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叫,双手还抓着湿毛巾的尾端,拿着晾衣夹。她一直叫个不停,毛巾离了手,掉在距离范子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这彷佛像一个灯号,四处纷纷开窗,响起叫声,人潮开始蠢动。

  范子看不到车子另一头的修治,只见轮胎旁露出他的眼。那只脚的膝盖骨上,狠狠踩着织口的鞋子。由于踩得太用力了,修治的膝盖看起来险些快被反折折断了。

  啊,怎么会这样。

  范子用手肘和臀部蹭着退却,企图离开车旁。她已经分不清前后左右,原先以为织口不行能朝她和修治开枪、织口不行能杀人的想法,彷佛重新顶被什么工具给抽走,一口气统统消失了。————织口先生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计划杀人,他就是为了强调这点才把我们带来这里的。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过来!把绳子解开,要否则我就毙了这家伙!」

  织口对着警官另有大井善彦喊道。善彦被警官压着,嘴色哑然大张,仰望着织口和织口抵在修治头上的枪口。

  「别开枪,别开枪!」警官的怒吼响起。范子不知道他是在阻止同僚,照旧对着织口喊叫。某处响起了电话铃声。传来萦绕不去、迎头痛击般的尖叫声。

  「行动快点!」织口怒吼。警官压着大井的头。没用的……范子哭着想。织口先生,没用的,就算你这么做也是白费时光……

  可是下一瞬间,范子看到原本茫然凝视着织口的大井脸上,闪过了理解的神色。能利用就利用的盘算和利己的判断,已经支配了这个情势。倒在地上爬行的范子,眼前只看到大井甩开警官的手,挣扎着试图起身的模样。

  织口先生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个。范子在心中不停地反覆尖叫。明明没喊作声音,喉咙却险些快破掉。他就是为了显现这个,才威胁我和佐仓先生,把我们带来这里。织口先生是对的,我们都错了。我终于懂了,我懂了,所以托付你住手吧。

  「站住,喂!」

  刑警的怒吼中,夹杂着大井的声音。

  「麻须美,过来,来呀,快点!」

  刑警正想飞身扑向大井之际,织口用力把枪口往修治的头一戳。修治的头在这股力道下撞到车门。刑警冻结般地停下行动,把视线跃向诊所入口处,那里已经聚集了人群,斗的彼端尖叫声不停。

  奇妙的静谧笼罩着范子,一切看起来都似乎慢行动。大井善彦朝这边跑来,朝着车子跑来。麻须美紧跟在后,她在途中被一个刑警的脚绊倒,两手撑地站起来的同时还恶毒地谩骂。她也朝这边奔来,来到范子身旁。麻须美手扶着车门,钻进副驾驶座,大井的手则伸向后座车门。麻须美的背在一瞬间盖住范子的视线,然后又消失,范子看到在车子另一头一夫当关的织口。

  织口的枪,徐徐举起。范子用几近最大慢行动的镜头,看着那每一瞬间。范子看到,织口的枪口离开修治头部,把枪手拿稳,对着正要冲上车的大井头部,朝着此际正用手扶着车门的大井脸部瞄准。

  织口先生是正确的,被告应处以死刑。

  这时,有人喊道:

  「伯伯!」

  织口的行动停止了。

  九

  神谷的COROLLA抵达木田诊所前面时,起先看到的是织口的蓝外套。他既没看到警车,也没看到织口手中的霰弹枪,只有蓝外套烙印在神谷脑中。果真是你,你就是织口邦男。

  他把车子往大门旁一停,连滚带爬地下了车,霎时甚至连竹夫也给忘了。前方发生的事————两辆警车和堵在警车前面的金属蓝小轿车、瘫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凝固般静止不动的警官、被织口持枪要胁的年轻人头抵车门膝盖跪地,另有从警车那边现身的两名男女,正朝织口这边跑过来————这一切宛如海啸,在一瞬间一起推展开来,过强的电流闪过,烧掉了神谷思考力的保险丝。

  他还来不及弄清楚事态,就愣在原地?他正想张口召唤织口的名字,却听见竹夫的声音。

  「伯伯!」

  神谷转头。只见竹夫推开COROLLA副驾驶座的车门,小腿下了地,一只手抓着车门。他张开嘴,喊出了:「伯伯!」

  再转头一看,织口也正返身看向这边。他的脸上,浮现遭人意外殴打般的惊愕心情。织口的枪原本要朝着车子,可是现在,他的手慢下来,枪口下垂,也离开了车子后门旁的年轻人。划出缓慢的弧形,徐徐偏离。

  刑警们没错过这个时机。两人立刻冲过来,其中一人站起来从外套下拔脱手枪。

  「住手!把枪扔掉,枪扔掉!」

  织口对这个声音做出反映,险些是反射行动。他的手本想举起枪,却一个没抓稳,枪口歪了,酿成朝着奔过来的刑警。这时,周遭响起险些撼动神谷腹底的轰然巨响,他看到织口朝后面跌出去。

  「织口先生!」

  车门旁的年轻人站起身冲出来。织口大幅度朝后面倒去,枪从手中抛出。可是,原来站在车子后面旁边的男人,比刑警和那个年轻人还快了一秒,这个差点遭到枪击,原来被织口瞄准头部的年轻人,抓到了织口的枪。他边在地面滚倒边确认枪枝无恙后,立刻弓着腰站稳脚步,对着其他冲来的刑警开枪。

  前面车子的挡风玻璃被轰得破坏。似乎只有那里下了冰雹。一名刑警仰身后倒,另一人就地被纷飞的玻璃屑溅了一身。

  驾驶座车门旁的年轻人被倒下的刑警压在下头,呆立在场的神谷忍不住大叫,到底叫些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但那听起来彷佛是一种警报,抓着霰弹枪的年轻人当下朝神谷转身。

  我要被击中了————霎时,他这么想。他看到年轻人的手指正要扣扳机。那是像软糖般被拉长的一瞬间,像世界被扭曲切得破坏的一瞬间。他看到年轻人的脸上浮滑稽的惊讶心情,神谷当下企图卧倒。

  「不行,不行!」

  传来女人的尖叫,原来瘫坐在车旁的年轻女孩,反弹似的跳起身冲出来。她用整个身体去撞持枪的年轻人。这时年轻人开枪了。神谷感受似乎在一瞬间挨了无数个耳光,当他退后时,视野一角闪过竹夫苍白的小脸,他的脑袋后仰看到了天空。

  范子扑向大井时,修治正从遭到枪击的刑警下面爬出来,左眼还一片模糊。全身上下都不觉得痛,唯一有的是焦躁,和彷佛连自己灵魂都烧焦的刺鼻火药味。

  大井用枪托撞开范子。她一倒在地上,他就重新握好枪,一把抓起从仰卧的织口夹克口袋里洒落出来的子弹,站起身来。接着便朝修治他们车子的驾驶座冲来。当他钻进驾驶座,抓到偏向盘时,修治也紧接在后。修治被撞开、踉跄之下勉强攀住行李厢时,车子已经急速启动冲出,掠过警车旁边,甩开警车追上来抓着的手,跃上马路。

  修治巴着行李厢,单手攀着车顶,死抓着不放。透事后车窗,可以看到开车的大井头部,另有正望着他破口痛骂的麻须美的脸。他使尽力全身力气尽力不让自己被甩落。木田诊所已经被遥遥抛在身后,越离越远。警车的警笛声传来,然后又断掉,也许是因为修治逐渐意识不清。

  车子猛然跳动,把修治撞向车顶,这让他恢复清醒。

  眼皮底下的车内,麻须美正拿着枪,笨手笨脚地装填着大井从织口口袋中抢来的子弹。上面是蓝色,下面是只有一发的红色子弹。举起枪身举起枪膛后,她把枪递给前座的大井。大井把它放在膝上。麻须美接着又弯下身,取出另一把枪。

  是那枝枪。庆子把下面枪身塞住的枪。之前一直随手放在车内,结果被麻须美发现了。

  修治感应脑袋在徒然空转。她枪杀那对母女的情景,如旋风般在脑中浮现。

  (似乎很好玩,让我也射射看。)

  我得闪开————才刚这么想,爬上车顶之际,紧贴着修治下方的后车窗就被轰然击碎,是麻须美开的枪。碎裂的玻璃发出惊人的声音喷溅到行李厢上。修治的牛仔也沾到碎片。

  适才那一发是第一发。那把枪的开关拨到「上」之后就再没调整过。接下来的那发会从下面的枪膛射出,朝着中央已经被堵塞的下方枪管。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大井的怒吼。

  「不要浪费子弹!等警车追来时再开枪,笨蛋。」

  「可是,这家伙……」麻须美回嘴。

  「看我把他甩下去。」

  说不定真会被他甩下车。他的手臂已经麻痹,肩膀快脱臼。

  如果能够设法绕到前面盖住他的视野,说不定能让大井减速。可是,就在修治咬紧牙关试图移动,忍受着强风和震动徐徐揶动脚步之际,划出浅弧形的山路对向车道,泛起了一辆车。面对这辆甩着车尾疾驶的车子,那辆车就像惊奇箱的玩具一样弹出来。大井猛切偏向盘,车子跳了起来,失去控制,冲上路肩。

  修治以为他应该会打偏向盘重新掌握车子动向,可是,冲势过大的车体脱离了大井操控的手,出乎意料地滑落山下斜坡。轮胎勉强在坡面上着地,车头朝下,逐渐加速往下、再往下。

  修治中途就被甩出去了。他感应身体浮了起来,一瞬间,树木呈三十六百度回转(快要眼冒金星了),然后背部先着地落下,全身感应猛烈的攻击。他闻到泥土的气息,弹了一次、两次,咕噜咕噜地不停滚下斜坡。他一头冲进杂树林下的草丛中,本以为这下子可以盖住他继续滚落,没想到在下一瞬间,身体下面的地面突然消失,在零点零几秒之间他再次从空中落下,冲进冒着酷寒土腥味的工具里。

  他似乎昏厥了两、三秒,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倒在一个泥水塘般的浅滩中。

  一仰起头,猛烈的晕眩感朝修治袭来,险些令他以为四周又转了一圈。左臂没有感受,想起身,腿却使不上力气。

  大井的车,停在距离修治约莫五公尺的上方斜坡,跟修治一样掠过杂树林中的树木后,似乎打横后翻覆过来。

  车子引擎的地方正在冒出轻烟,不外没看到火苗,也没爆炸。奇妙的非现实感袭来,他觉得简直像影戏中的特技演出。修治躺在池旁的泥泞中,依旧无法起身,直迳凝视着车子。

  朝上的车门打开,大井探出脸来。他头部淌着血,还在世。

  而且,一只手还拿着枪。

  他先取出一把,放在身旁,又把手伸进车门内侧,接下另一把。麻须美在车里,正把枪递给他,两人都还在世。

  警车的警报声传来。在哪里?逐渐迫近了,在上方。修治总算仰起头,从车上跳下来的大井,现在正站在斜坡上隔着五公尺的距离,和他正面相对。

  他是赤手空拳,大井却有枪。他满身泥泞手臂骨折,连想藏身都做不到。

  紧接在大井之后,麻须美也从车上露出脸。她用双手撑着把身体拔出来,从车门爬到车身上之后,就把两枝枪交给在下面等着的大井。然后,谨慎地抓着车身跳到地上。

  枪有两枝。有两枝,问题是,哪枝是哪枝?

  修治躺在积水般的浅滩中,脑子不停运转着。是哪枝?哪一枝枪是被庆子加工过的枪?

  对修治这种外行人来说,基础无法分辨出口径的差异。可是,他只要看到枪口就会知道,因为织口说过,没有动手脚的枪,上下两个枪口都套着扼流器,而动过手脚的枪,只有下面的枪口才套着扼流器。只要凑近一看,就一目了然。

  问题是,那必须先面对枪口。

  大井从斜坡上滑下来。麻须美微微跛着脚,披头散发,脸上沾着泥巴。才走了两、三步,她就蹲了下来,消失在修治的视线中。

  「欸,怎么办?」只听到她的声音。「我受够了,要逃走吗?我动不了耶。」

  「少在那罗哩罗嗦的。一定会有措施的,因为我们有枪。」

  大井说着靠过来,耸立在修治的头部上方。他穿着整套运动服,是个高细瘦的年轻男子,光看年纪,似乎跟修治差不多。

  「你们几个在搞什么啊?」他说。「你们是来干嘛的?是什么人?」

  修治努力地想要发作声音,却频频失败,好不容易才回覆:

  「我们是来测试你们的。」

  「测试?」

  「没错,可惜你们不及格。」

  大井抡起衣袖把额头的血一抹,微带困惑地问:

  「你们不是三田老大的同伙啊。他明明说过只要我把钱准备好,随时可以让我逃出去。」

  修治茫然地想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你们果真计划逃走啊。

  织口先生是对的。

  他不晓得怎样了……之前看到他被警官射中倒了下来。是打中哪里呢?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不,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我想试探他们。)

  这应该是法院做的事,不行以动私刑。你只不外是想杀了他们,所以才替自己找这种藉口吧————当初这些话是谁说的来着?

  是我,是我这么对织口先生说的。

  可是你看吧,结果却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说得出那种话吗?

  织口说不定已经死了。一想到这个,在越中境休息站对决时,从他头上飘散出来的整发剂气味,突然再次苏醒。那可说是最能代表织口的气味了。

  那是父亲的味道。

  「很遗憾,我们不是那个什么老大的同伙。」

  由于一只眼视力模糊,眼前变得越来越看不清。修治试着仰望大井的眼眸,说:

  「我看你就放弃逃走的念头,回医院算了吧?否则再这样下去,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对方的回覆很无情,宛如利斧和柴刀,一旦挥下,便无法停止。

  「别开玩笑了,警察和法院我都不想再次领教了。」

  修治闭上眼,浮现亡父的脸。欸,老爸,该怎么办?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你曾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酿成一小我私家渣。而现在,我说不定就要死在一个很可能打从骨子里就是人渣的家伙手上了。

  该怎么做?如果老爸你还在世,你也会像织口先生一样,为了我,抱着枪为我赶来吗?

  无意识中,修治似乎笑了。紧追着大井他们扑上车,说穿了只是一种反射行动,基础没有明确的目的。他只是觉得,不管怎样,总之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可是现在,修治却被迫握有决定权。他应该继续织口的意志完成织口原本想做的事吗?照旧该唯唯诺诺地等着被对方杀死呢?

  他睁开眼睛。

  大井正俯视着修治,也许是对修治的笑容感应困惑,他皱着眉头。修治对那困惑的心情感应佷痛快之际,他做了个决定。

  是死是活在此一举————他如此决定。如果要继续织口没做完的任务,就只能在这里动手。

  二选一,只能赌赌看了。

  好,他拿的会是哪把枪呢?如果只有一个扼流器就是修治赢。如果有两个,修治将会继那对遇害母女之后庆幸地成为牺牲者名单上的第三小我私家……

  「三田老大啊?嘿,像你这样的人渣,居然也有人愿意来救你啊。」

  他慢条斯理地这么一说,大井的眼角猛然一动。

  「你说什么?」

  「我是在问你,就算你这样的人渣,也有同伴愿意脱手相救吗?」

  大井的脸上彷佛黏土做的人偶被逐渐压扁般,徐徐扭曲。这就对了。生气吧,生气呀。就算在这儿毙了我也没有任何利益。可是,你很想开枪吧?你开枪呀。

  「你去死啦,猪头。」简直像兄弟斗嘴一样,大井露出满脸笑容,说:「吃我这一枪吧。」

  他举起枪身,修治的眼睛追随着,枪对着他的头,伸了出来。

  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只能二选一了。

  这时,修治的眼睛,看到那把枪并列的枪口,两个都套着扼流器。

  十

  与其说是枪声,听起来更像是爆炸声。

  他们全都听见了。包罗赶至木田诊所庭院前支援的警官,另有冲出来拯救伤患的医院人员,以及各个病房藏在床底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住院病人。

  另外,虽然也包罗了神谷、织口、和范子。

  首先被送进院内的是织口。在场的巡警和医院警卫等不及担架送来,便已协力抬着织口的头和脚,把他的身体搬起来。

  神谷的位置离织口最远。他搞不清楚自己哪里中弹,只觉得侧腹冷得很奇怪,脑袋阵阵作痛,无法站起来。不外,当织口的头部被人抬起来时,神谷躺在地上,看到他半开的眼睛。

  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他只有这个念头。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你女儿不是要生头胎吗?你到底是谁?

  小小的脚步声传来,微温的手摸着神谷下颚,是竹夫。

  他仰望儿子的小脸。

  (伯伯!)

  这孩子说话了。

  神谷也想跟竹夫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哽住了,发不作声音。

  「爸爸?」细细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召唤他。神谷闭上眼,这孩子在说话,他说话了!佐纪子。

  「爸爸,你没事吗?」

  神谷点颔首,并摸索着他的手,用力握紧。从别处传来脚步声,另有消毒药水的气味。

  「小弟弟,没关系的。来,你让开,让担架……」

  这时,远处响起枪声。

  范子爬起来,坐在地上。某个白衣人物来到身旁,命她好好坐着不要动。逐渐地,不只是声音,另有手臂伸过来,开始试图制止他。看样子,她虽然自以为坐着,其实正在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

  修治呢?修治在哪里?

  「小姐,请你别动。」某人说。

  「你不能动,你的头上流了这么多血……」

  修治在哪里?织口呢?

  这时,她也听到枪声。简直像爆炸一样,她想。

  只有一发,爆炸般的枪声响起。

  之后泛起了一阵子空白。类似火药味的焦臭,血腥味的空白。

  随后,现实回来了————就在倒卧的头上一公尺处。为了抓住那像云朵般蓬松飘渺的现实,他从泥水中抬起身体。

  应该相当痛,可是他却感受不到,只觉得身体好重,说不定连内脏都浸染了泥水。

  就在旁边,躺着年轻男人,一头栽进池子中。

  枪到哪儿去了?

  他四下一看,倒卧男人的手部前方,隐约可见枪的尾端,泡在池中,载沉载浮。

  他徐徐起身。

  杂树林、斜坡、翻覆的车子,由于一只眼看不见,周围似乎突然变得很狭小。

  一步,又一步。他按着已经和一旁的树木没什么划分。毫无知觉的腿,试着爬上斜坡。柔软的草皮,饱含水分的地面,令他的脚跟不时打滑,身体大幅倾斜。

  「禁绝过来!」突如其来的叫声令他仰起头,用剩下的那只眼睛凝视声音的主人。

  她就蹲在身旁的草丛中,架起霰弹枪,枪口朝这边。

  「到底怎么了?」那个女人————井口麻须美对他喊道。

  「我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善彦去哪去了?」她还在继续喊叫。「你算什么工具!你把善彦怎么了!?」

  可是,他————佐仓修治并没有回覆。他的半边脸沾满血污,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无法转动,彷佛只要稍微一推就会颓然倒下,再次一路滑落到池塘边。

  然而,他的单眼像着魔似的凝视着麻须美。

  「开枪呀,」修治说,「你很想开枪吧?你开枪打我呀。」

  适才一度断了音讯的警车警笛声再度传来,可是听起来还很遥远,他们还没发现这里。善彦说过,绝不会错过逃走的时机。正因为如此,这两人才会不惜冒着危险,久有故意瞒过医生的眼睛,顺利住进医院。

  绝对可以逃出去————他们如此相信。所以,应该不想错过这个时机吧。

  「你说他啊,他死了。」修治用温吞的口吻回覆,语尾含糊不清。「他死了,不信你可以亲眼确认。你去看呀。」

  大井善彦栽在池子里倒卧不起了。拜拜,这下子没戏唱了。

  麻须美抓紧了脸。「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修治抬起还能动的右手,张开手掌像是要招手。「可以啊。你开枪吧,杀了我。」

  麻须美艰难地举起枪,把手指勾入扳机。

  修治没有动。从这个距离开枪,绝对打得中,可是他却无意逃走。

  麻须美的身体开始哆嗦。「我问你,你对善彦做了什么?」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霰弹枪往前戳。她支撑不住极重的枪身,枪口猛烈地东摇西晃。

  「开枪吧。」修治再一次说。那是利用静止机械的咒语,是谁也无法抗拒、充满确信的命令。那种语气,就似乎是在责备麻须美,她是命中注定了要开枪,如果她现在心生犹豫,将会造成违背命运的结果。「你为什么不开枪。」

  麻须美爽性放声大哭起来。她把枪垂落膝上,掉臂一切地痛哭起来。

  修治再度驱动双腿,开始爬上斜坡。警车的警报声逐渐接近,这次是带着确信驱近。那红色的灯光,在爬坡的修治每走一步就变得更朦胧的视野中,闪烁着停不来了。

  有人走下车。是刑警?照旧巡警?

  来人一直走到修治的眼前,由于他的样子实在太惨,简直像是连人带衣服一起被绞肉机绞过,加上他那空虚的心情,使得对手就地愣住了,不敢立刻脱手搀扶。

  「大井善彦呢?他怎么样了?」刑警问。

  修治脚步未停,正要经过刑警身边时,说:「他死了,是我杀死的。」

  刑警缩回下巴,审视修治之后,立刻把视线移向下面的池塘。

  就在这时————

  原本背向瘫坐在斜坡上的麻须美,突然抓起枪转过身。修治听到身后的她大叫一声「畜生!」眼前刑警的脸颊因惊愕而扭曲,他一边企图保持修治一边又要自我防御,连忙朝着这边冲过来。

  再一次,响起爆炸般的枪声。

  修治背对着麻须美,所以他并没见到,当她握着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瞄准修治的背影扣下扳机时,那把枪————关沼庆子动过手脚、子弹会对着下面被铅块堵塞的枪管射出来的扑灭性枪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尖叫声。

  「麻须美想开枪。」

  织口先生,你果真到了最后一秒都照旧正确的。

  修治的后方喷散出火药味,他徐徐转身一看,麻须美已经滚下斜坡,一直滚到大井伸长着腿、倒卧的池边才停下。

  麻须美是从斜坡翻身往后跌落的。被铅块堵住的子弹在枪管里爆炸,将枪膛整个向后轰,顺势也轰掉了她的脸。

  亲眼目击整个经过的刑警,看起来似乎连修治的存在都忘了,呻吟着说:

  「那是……枪身被塞住的……」

  修治这才正眼看着刑警。现在其他的刑警和巡警犹如雪崩般冲下坡,来到呆立的两人身边。

  「对,没错,是井口麻须美拿的那一把。」

  「那,你是怎么杀死大井的?」

  用池水,修治笑着说。至少,他自认为是在笑。

  关沼庆子说过,绝不能用枪口抵着工具开枪,那样很是危险。所以……

  「那家伙想要射击我时,我一把抓住枪身,让枪口对着池水,划过水面。那是情急之下的反映,所以即是是奇迹。」

  是水的力量。在游泳池跳水时如果技术欠好,大腿和肚子不是会一片通红吗?往水面啪嚓一撞,不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吗?

  水面就像板子一样平滑,像钢铁一样强硬。如果把枪口划过水面近距离射击,就即是是把枪口抵着工具扣下扳机。

  而且,凭据顺序从下面枪身射出的,是庆子只准备了一发的红色婴儿玛格弹。

  「所以……大井的脸就被轰掉了……」

  说完这句,修治再也没有力气了,颓然地倒在刑警的怀里。

  附记一

  织口邦男,在六月三日上午木田诊所前发生的枪战中,被巡警开枪击穿右胸,虽然立刻送往该诊所急诊室抢救,照旧在当天下午两点三十二分死亡。

  神谷尚之,在同一天遭大井善彦开枪射击,造成右侧腹至胸部之间中了五发霰枪,于该诊所抢救后转送金泽市内的外科医院,接受住院治疗。

  据病房照顾护士长体现:

  ————由于他的出血量比力少,所以恢复得很快。至于事件详情我是不清楚啦,不外那个叫大井的监犯把枪对着神谷先生时,就地不是有位小姐用身体去撞监犯,把枪口撞开吗?那位小姐只受到轻伤,所以曾多次来探望他。真是勇敢耶。

  ————在病房中,神谷太太一直陪伴左右。接到消息后,她立刻就赶来了。厥后他太太的母亲也追来了,吵着说她太太的心脏欠好啦,是什么病人啦,可是我倒看不出来。

  ————噢?他太太之前也在住院啊?可是,她现在看起来很康健耶,一定是心病吧。碰到老公性命紧急的关头,马上就振作起来了。因为她照顾先生可照顾得仔细了。他们的儿子也是个灵巧可爱的小孩,受到这种惊吓实在很可怜。

  ————我跟神谷先生谈起这件事时,问他一定尝到了可怕的体验吧,不外他并没有立刻回话,还说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下子人生改变了」,似乎在打哑谜一样。

  ————织口?对,我知道,就是偷走霰弹枪的那个男人吧?真可怕耶。不外,神谷先生和他太太对那小我私家似乎没什么反感……

  「哥哥?」

  「庆子?是庆子吗?你现在在哪里?」

  「所在不方便说。我另有话跟警方谈,所以我不是在随处潜藏,你放心吧。」

  「这教我怎么能放心?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

  「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致歉。我是要你好好告诉我理由。你怎么会企图自杀呢……?你竟然跟那个叫什么国分慎介的男人搞出那种事,我们完全没听说过。」

  「……」

  「庆子?你在听吗?」

  「我在听。」

  「你到底在哪里?我去接你,把所在告诉我。」

  「哥哥,这次的事,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所以也不计划躲避新闻媒体。为了制止给哥哥你们添麻烦……不,其实已经添麻烦了……我会加油的。」

  「庆子……」

  「已往的我其实是个小孩,所以才会惹出那种事。」

  「但是,你究竟是我的妹妹。对我来说,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就即是在我身上发生一样,意义重大。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庆子?庆子你在听吗?」

  「电话卡快用完了。那,我要挂了。」

  「庆子!」

  「对不起,哥哥。不外,谢谢你。」

  哔、哔、哔……

  七月二日,国分范子写给关沼庆子的信:

  我听练马北分局的黑泽刑警先生说,你的伤势已经好许多了。在那起事件中,哥哥企图杀害庆子姊,因此我也被警方侦讯了一下。

  我很好,每天生活还过得去。想到在木田诊所发生的事,至今竟已过了一个月,就觉得难以置信。由于许多事还历历在目地存留在脑海中,所以不时还会作梦,不外没有修治那么严重就是了。

  修治经常在半夜呻吟,满身大汗地跳起来。折断的左手臂在手术后恢复得也不太理想,让我看了实在很担忧。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可是当我回稻毛的家时,一想到修治一小我私家孤零零的,有时难免坐立不安。

  我曾经问他,在他梦呓呻吟时,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据他说,通常都是梦到大井善彦。梦到他拿着霰弹枪,枪口对着修治,堵在他面前。而且,在这个梦中,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梦到自己抓着枪管往池中一插,就地目睹反弹的霰弹把大井善彦的脸轰掉。

  我问他,都没有梦到织口先生吗?他说,一次也没有。这也许是因为我和修治连织口先生的丧礼也没能去加入,而且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他真的死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现象。

  被电视媒体那么一闹,感受上一切似乎变得乱七八糟。但比起我们,庆子姊你想必更难煞。现在这个住址,你会待到什么时候?

  我和修治虽然接受了各方人马的质问,到头来,照旧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不外,周遭的人事皆已改变。

  修治住院期间,渔人俱乐部的同事们虽曾来探望他,可是总觉得,各人虽然没写在脸上,却似乎是一边慢慢退后一边跟他说话。

  庆子姊,有个名叫野上裕美的女孩,你还记得吗?就是当初差点成为修治女友的小姐。

  她也变了。在事发的历程中,听说她曾经很担忧修治……可是现在却差异了。

  不外,这也不能怪裕美小姐,其实各人或多或少都是这样子。

  这究竟照旧因为————修治杀了人。

  因为他杀了大井善彦。

  就连井口麻须美,也有一些人认为,她的死都是修治害的。

  因为修治向她挑衅,煽动她开枪。因为修治明知她手上拿的,是那把枪身堵塞的危险枪枝,还叫她开枪。

  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相信,那时他除了那样做之外别无选择。

  不外,修治自责的样子,却让我看了于心不忍。

  他说:「也许其时不用那种手段也行,或是另有其他的要领吧。可是我却那样杀了大井善彦————纵使在执法上算是正当防卫————这是因为我想杀他。我煽动麻须美叫她开枪,也是因为我有明确的杀意。」

  他很自责。

  他说:「我原来就想杀了他们。」

  站在我的立场,实在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旁。

  跟我在一起,说不定反而会令他追念起那件事。一想到这里,我就会很惆怅,有时甚至会在半夜独自哭泣。不外,只要现在他还需要我,我就会继续陪下去。

  修治之前想写《金银岛》那种冒险故事,这庆子姊也知道吗?现在虽然不是时候,但我认为,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开始动笔。

  对了,《猎捕史奈克》这个故事你听说过吗?这也是修治告诉我的。是路易斯?卡罗这小我私家写的,一则很离奇、像长诗一样的故事。所谓的史奈克,是故事中泛起、身份不明的怪物名称。

  而且,抓到它的人,会在那一瞬间消失无踪。就像如果杀死影子,自己也会死掉的那种恐怖小说一样。

  听到这个故事时,我就想:

  织口先生企图杀死大井善彦,因为他认定大井是「怪物」,所以他才会举起枪,瞄准大井的脑袋。可是那一刻,织口先生自己也酿成了怪物。

  不只是织口先生。庆子姊,当你在芙蓉厅外举起枪时,你也成了怪物。当我写出这封信,等着庆子姊你闯来闹事,期待着你把哥哥的婚礼搞得一塌胡涂时,我也成了怪物。而我哥,国分慎介,在他企图杀庆子姊时,同样成了怪物。

  至于修治————修治几多也有点酿成了怪物。

  所以抓到怪物时,另有事件结束时,我们各人,全都市消失无踪或是几近消失吧……

  这是我的感受。

  不外,像织口先生那样的人,竟然必须酿成怪物,这令我极不宁愿宁可。做错事的人并不是织口先生或修治,也不是我们。我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其他什么地方。

  让织口先生搭便车去金泽的人————就是那个叫神谷的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我觉得,我们似乎是一群受害者在自相残杀,相互伤害。」

  我们应该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吧?

  附记二

  就结果而言,警官造成织口邦男死亡的那一枪,由于没有先呜枪示警,曾引起新闻媒体乃至一般市民的非议,警方内部也进行了绵密的视察,召开视察会。可是,一个月后官方正式发表的结论是,警方并未企图射杀他(其时是瞄准右肩狙击),有鋻于事态紧急及确保人质生命宁静等状况下,对现场的警官来说开枪是不得已的选择,也是妥当的处置,因此不予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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