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离

　　因为早产，顾景行的身子孱弱得不像话，就连哭声都像小猫儿一样，似乎随时都市气绝。

　　幸亏其时的英武侯有先见之明，早早请了宫中的御医坐诊，这才保住了顾景行的一条命。

　　可这病根却因此落下了，哪怕请遍了名医，吃尽了汤药，顾景行的身体依然不见好。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顾景行的生长是在汤药中渡过的，甚至有好频频差点丢了性命。

　　陆元宁当初嫁入英武侯府就是冲喜的。

　　幸亏顾景行撑住了，厥后在陆元宁的精心照料下，病情甚至好转了一些。

　　不外英武侯府的人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曾有太医断言，顾景行活不外二十五岁。

　　顾景行今年二十有四了。

　　想到曾经京都的传言，陆元宁莫名地恐慌了起来。

　　顾景行没有给她妙想天开的时机，相比起陆元宁的惊骇不安，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似乎刚刚咳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又抬眸看向陆元宁，如墨玉般深邃的眸中藏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可很快就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淡漠。

　　“宁娘。”他轻轻开口，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陆元宁没由来得心慌，并不敢应他。

　　果真，下一秒，顾景行的话就叫她心神俱灭。

　　“我们和离吧！”

　　陆元宁踉跄地往退却了一步，似乎不敢相信顾景行说的话。

　　“世子，您在说什么？娘子腹中还怀着您的骨血，您怎么能，您怎么能……”孔嬷嬷率先反映过来，神色也是不行置信。

　　顾景行的神色却并未有半分颠簸，他冷冷道：“你我之间的姻缘本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而已。念在伉俪一场，你也尽心尽力照顾了我三年，有些事我不会做得太绝。只是侯府如今不适合你了，你的性子断担不起当家主母的重责。你若识趣，就该主动离开，我自会给你一笔赔偿，让你离开侯府后能安然渡过余生。至于你腹中的孩儿……”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然后才漠然道：“你我既已和离，这孩子的存在一定会给你我带来麻烦，便打了吧！”

　　这般随意的话语，似乎打掉孩子如用饭穿衣一样简朴。

　　陆元宁满身颤栗，脸色煞白。

　　孔嬷嬷失声道：“世子，您在说什么胡话！”

　　英武侯府的人有谁不知道世子当初娶陆家女的目的，一是为了冲喜，二是为了尽快为侯府绵延子嗣、传宗接代。

　　因为世子久病不愈，不知道另有几年可活，若能尽早诞下子嗣，不仅能安侯爷和夫人的心，还能取消一些人的狼子野心。

　　如今侯爷和夫人不在了，外头不知道有几多人在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世子居然要与娘子和离，还无所谓娘子腹中胎儿？

　　世子这是病糊涂了吧！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陆元宁像是恍然惊醒一般，捂着小腹不停地往退却。

　　她一直都知道顾景行看不上她，结婚三年来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始终都是淡漠且疏离的，连一个笑脸都鲜少显露给她。

　　甚至前两年他都没有碰过她，若不是她久久不孕，母亲误以为是他无法绵延子嗣，终日以泪洗面，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碰她。

　　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只是宽慰父亲和母亲的工具，所以无需回应她的支付和情感。

　　如今父亲和母亲不在了，他果真不要她了，甚至不愿意要她生下的孩子。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般冷酷绝情的话语，叫陆元宁心神俱裂，她觉得自己先前信誓旦旦的允许似乎是一场笑话。

　　他基础不需要她啊！

　　小腹处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陆元宁痛得弯下了腰。

　　“娘子！”孔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里带着焦急。

　　顾景行脸上也闪过一丝忙乱，可转瞬又恢复如常，只有微微泛白的指枢纽袒露出了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不能再等了，她绝不能留在侯府。

　　“孔嬷嬷，马上带她出府！”绝情的话语又一次响起，似乎陆元宁多留一刻都是对侯府的侮辱。

　　“世子！”孔嬷嬷恼怒的声音里平添了一分忙乱，“娘子她，她怕是小产了！”

　　顾景行神色微变，他立刻看已往，只见陆元宁白色的衣裙上染上了点点鲜血，仿若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喉头猛地涌上了一股血，浓浓的血腥味在鼻腔蔓延，饶是他不停压制自己，唇边照旧溢出了一丝鲜血。

　　可陷入绝望之中的陆元宁基础无暇顾及这些，她只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不停从她的腿间涌出去。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与她骨血相融、妊娠六月的孩子。

　　她曾经是那样的期待他，期待他身体康健，期待他眉目如画，期待他肆意潇洒，一辈子平安喜乐。

　　原来，都是她痴心妄想。

　　原来，他连来这世间走一遭都不配拥有。

　　小腹越来越痛了，血肉剥离的痛楚令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突然，她听到门被人重重推开，狂风携卷着冰雪吹了进来。

　　是沉香吧？是沉香带着王医生来了。

　　虽然他醒了，但昏厥了三天三夜，总要让医生来看一看的。

　　不外他既已下定决心休弃她，想必身子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她希望他能好好的，能再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小娘子，守住侯府家业。

　　“来人！毒妇陆氏与人苟合，暗结珠胎，如今又趁着国公府危难，下毒谋害亲夫，妄想吞占国公府家业！此等毒妇顾氏宗族绝不容忍，将她拉出去与奸夫一起沉塘！”

　　尖锐难听逆耳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陆元宁忍着痛楚看已往，模模糊糊间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外。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的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容长脸，吊梢眼，现在正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这是顾家二房的三太太容氏，陆元宁曾唤她一声三婶。

　　接二连三的变故令陆元宁的大脑无法反映。

　　三婶刚刚说什么？谁与人苟合，珠胎暗结？谁下毒谋害亲夫，妄想吞占国公府家业？

　　她还没想明白，就看过一伙人手拿着捆绳，凶神恶煞地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