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往日之墓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依偎着坐在床头，谁也不说话。
屋外的红梅上落了点点雪白，有些枝丫被雪压弯了腰，梅迎寒而生，尽显一片盎然之意。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内点上了昏暗的蜡烛，微弱的灯光打在陈可可的侧脸，叫人卡不清她的神情。
她还在消化陈真是王爷的事实，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情况如此，她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阿……阿真，”她斟酌了一下，照旧觉得以往的称谓自在一些，“玉竹她们，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她们。”
林承煜听出了她的犹豫，自嘲的同时又有些欣慰，她照旧唤他阿真了。
林承煜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怕她想起玉竹她们惆怅，无形地给予她慰藉。
“你昏厥了十来天，我便自作主张，寻了一处清净地，将她们葬下了。”
“你若是想去看望她们，先休息好了，我便带你去。”
“好。”
夜深了，林承煜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生怕她不见了。
她这几日睡得多了，现在反倒没了睡意。倒是他，才趴了没有多久，就迷糊地睡着了。
陈可可伸脱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他应是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眼底的乌青叫人心疼。
“殿下这些日子，都守在女人身旁，跬步不离，觉都睡欠好呢！”
刚刚用饭的时候，小丫头思九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被他呵叱了。
被他呵叱的思九也不妥回事，背着他吐吐舌头，随后安平静静地不说话了。
刚刚进来点香的时候，还小声吐槽了一句，“殿下见女人醒了，可算是能睡上好觉了。”
她有些可笑地捏捏他的脸，当上王爷之后，另有王爷的架子了，都能吼人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嘴角的微笑一滞，随即收回放在他脸上的手，有些迷茫地看着房梁上的装饰。
他是这个国家的王爷，而她是一个不明身份的孤女，在这样一个品级森严的世界，他们怕是不能在一起的吧。
就算他们最后能在一起，她也只能做他的妾，而非正统的妻。
她不愿意，对于她来说，恋爱，即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接受和此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她突然有些忏悔了，那日烟花下的心动，终究照旧激动了，没有考虑到两小我私家的未来。
她是一定要回家的，经历的这一场磨难，让她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可怕，越发坚定了要回家的想法。
她在这里活不下来，也不愿在这里在世。
她突然有些悲痛，为他们两人不适时宜的相遇悲痛。
林承煜正熟睡着趴在她的身边，全然不知她已经做好了放弃他的想法。
她唯一记挂的，即是眼前的人。
终究是舍不得的，可再舍不得，也必须放下。
屋外寒风咆哮，吹落了一地的梅花。
原来站在门外瞌睡的思九，被寒风冻醒，睁眼看到一地的落红，难免有些可惜。
“唉，那么悦目的梅花，怎么风一吹就没了呀？不知道今年冬日里，还能不能再开……”
几日之后，林承煜带着陈可可坐上了前往郊外的马车。
这几日陈可可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央着林承煜带她去看望玉竹她们。
林承煜拗不外她，只好叫人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才放心和她出门，还付托林叔在马车上准备了汤婆子，生怕她着凉。
陈可可掀开马车的帘子，审察着街道上的景象。
此时照旧隆冬，街上的人穿得还很厚重，嘴里呼出的白气一下就消失在空中，人们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小贩的吆喝声，种种店肆忙活的声音充斥在这条街上，纵然是隆冬，也充满了生机。
京城就是纷歧样，要比乡下的小镇热闹许多。
她注意到来往的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问才知，原来前几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北国的上元节又唤作元灯节，在这天，家家户户都要放上承载了新一年愿望的天灯。
天灯飘上夜空，飞上天宫，叫天上的神仙看了，好实现他们的愿望，保佑他们新的一年万事顺逸。
陈可可想象着那副千盏天灯齐齐飘上天空的场景，暖洋洋的灯火照在人们的身上，照亮了他们的希望。
人们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一同向天上的神仙许愿，阖家幸福，生活安宁。
原来这天是这么幸福啊，可惜她没有措施和杨婶她们一起过这个节日了。
但是，玉竹杨婶另有小虎子，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他们的吧，她们一定化作了最亮的星星，掩护着他们。
纵然以后她不在这个世界了，她们也能护着阿真一生平安喜乐。
帘子被拉下来，林承煜握住她被风吹凉的手，替她捂热。
“别看了，天冷，我们很快便到了。”
她回过头，看着眼前俊逸清朗的少年，忍住鼻尖的酸涩，冲他柔柔地笑：“好。”
马车行至郊外的一片树林外，便不能再走了。
林承煜扶着陈可可下车，二人步行走进树林。
这里清幽宁静，时不时另有几声鸟叫，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
随从侯在马车旁，看着他们二人走进树林，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
“这儿是哪儿？”陈可可审察着四周的情况，这里虽然偏僻，却叫人莫名心神宁静。
“这里是相国寺的后山，空门清净，是个好地方。”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一片深绿色的竹林泛起在二人眼前。
往竹林深处走去，两座小土包藏在那里，此时已经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土包前竖立着两块花岗石做成的墓碑，划分用上好的朱砂刻着“杨氏与其子明昭之墓”和“玉竹之墓”。
在看到墓碑的那一刻，陈可可的眼泪就已经忍不住了，她双腿发软，由着林承煜扶她已往。
在来到杨婶小虎子另有玉竹的墓前后，她直愣愣地跪在墓碑前，双手哆嗦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失去亲人和挚友的痛苦，在这一刻击垮了她的脊柱。
她手捂着心口，弓着身子，惆怅地哭着致歉：“玉竹，杨婶，小虎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们救下来，对不起……”
林承煜在她身边跪下，不知道怎么慰藉她，只好拍着她的背，柔声慰藉道：“可可，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要知道，她们比谁都希望你活下来。”
林承煜双眼发红，语气有些哽咽。
他心上的惆怅不比她少，可是他不能跟她一样，痛快的哭出来。究竟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阿真，以后世上没有人再像他们一样对我好了，我再也不能和他们说话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小我私家在那场火里活下来了，为什么留我一小我私家在这个世上独活，为什么，为什么！”
她懊恼地用手捶打地面，雪花被带起来，落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遮盖的红梅。
地上的积雪不是许多，她的手碰到了地上的石头，石头划破了她的肌肤，渗出鲜血。
林承煜见状赶忙拦住她，将失控的她抱在怀里，握住她受伤的手，不停慰藉道：“可可，她们最想看到的，即是你能好好地在世！你如今这样自暴自弃，即是弃她们的希望于掉臂。”
陈可可突然响起那日玉竹说的话：“活下来，可可，活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在林承煜的怀里大哭起来。
一阵风吹进竹林，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微风拂过她的发梢，恰似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慰藉她。
她从林承煜怀里抬起头，看着轻轻摇晃的竹林，似乎看到了杨婶她们站在那里，冲她温柔的笑。
林承煜也感受到了这阵温暖的风，随着她看向那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
他竟然看到玉竹和杨婶抱着小虎子，站在那里对他们笑。
陈可可擦洁净脸上的泪痕，也回以一个微笑。
今天事后，她要好好地在世，带着她们的那份，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