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湛蓝色的海水轻轻波荡，绿油油的水草摇曳着细长的身姿，五彩斑斓的鱼儿悠闲的聚在一起游动。

　　突然，水波的中心一阵涤荡，惊得鱼儿迅速的逃窜。

　　拨开茂密的珊瑚群，赫然见一个硕大无比的蓝色贝壳，静静的躺在软白的细沙之上。

　　随着几不行闻的“咔哒”一声，蓝色贝壳严丝密合的齿缝，突然张开了一条幽深的漏洞。

　　一只纤白、柔嫩的玉手，从缝间试探性的探出。

　　贝壳越张越开，直至上下的蚌壳完全疏散，露出了内芯。

　　放眼望去，瞧见的却并不是黏答答的蚌肉。

　　金子般璀璨辉煌光耀的海浪卷发奢华的铺满在整个贝壳上，貌美的海神女儿柔若无骨的侧趴在地，她眉目含情，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湛蓝眼眸，其中似携揽众多高山云雾中的海水，足以溺毙任何见过她的生物。

　　娇小的肩膀，修长的锁骨，细瘦的腰身，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似乎是由最苛刻的维纳斯美神雕琢而成，犹为值得一提的，是那条深蓝色、闪着碎光的华美尾巴，轻微的摆动间，折射出的灼烁不禁令人目眩神迷。

　　她双手撑在贝壳上，面色迷茫的支起上半身。

　　突然，众多色泽艳丽的鱼儿从幽密的绿色水藻中游曳而出，像讨好情人的绅士般亲昵的围绕着她，亲吻她的发丝、指尖、脚趾。

　　她美丽的脸庞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随即，便温柔的弯起唇角，用纤白的指尖轻轻戳弄着鱼儿，轻柔的回应着它们。

　　谁也不知道，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有一道只有海底生物才气接收到的声波，正徐徐的、却又不容抗拒的传至整片海洋。

　　霎时间，进食的白鲨闭上了满口利牙，懒洋洋趴在深水区假寐的老龟睁开了眼睛，戏耍玩闹的海豚若有所悟的停下了拍打的尾巴……

　　这片海域，降生了真正的海的女儿。

　　从她出生起，注定整片海域的生灵皆会臣服于她的裙下。它们会争先恐后的为她献上深海里的所有珍宝，熠熠发光的珍珠在她的指间不外堪堪可把玩，满地的闪亮珠宝在她的脚边徒剩一片黯然失色，不得她哪怕是怜爱的一眼。

　　并不知自己的到来将会引起这片海域怎样的骚动的穆月，犹且在趣味盎然的逗弄着指尖边的小鱼。

　　“系统，这是在我的梦境之中吗？”

　　【……是。】系统的回覆，不知怎的，有些犹豫。

　　终于，陷入的梦境清晰可见、身临其境。

　　穆月几不行吻的叹息一声，轻轻的甩动了一下似镶满蓝色水晶的修长尾巴。

　　她甩动鱼尾的姿势娴熟而感人，游动在幽幽的水草间时，像勾人心魄的海妖。

　　突然，不远处的水，似乎被什么巨大的生物冲荡，激起水下的空间扭曲，窜出一串串雪白的泡泡。

　　穆月停下行动，她轻飘飘的浮在水中，凝眸盯着朝她游来的几只虎鲨。

　　没错。几只，虎鲨。

　　纺锤型的青褐色的巨大身躯，扭动着破开水流时，携带着令人心悸的压力，徐徐的向她所在的位置游动而来。

　　它们的行动看似缓慢，实则迅疾如风。一眨眼，便蓦地泛起在了穆月的身前。

　　它们张大了嘴，露出一口雪白、泛着冷光的密密锯齿状利牙，慢慢靠近眼前这娇小得似乎一口就能吞掉的人鱼……

　　恰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好无所觉，美丽的人鱼安然的张开自己的双手，做出个期待拥抱的姿势。

　　突然，硕大的虎鲨们低下了宽扁的头颅。

　　随即，像扑进主人怀里的狗狗似的，撒娇的在她的臂弯间蹭了蹭。

　　穆月弯起眼眸，亲呢的抱住它们的脑袋，甚至在它们的脑袋上落了几个轻轻的吻。

　　这几个在海洋里向来恣意妄为的深海霸主，此时在她的怀里，乖顺得像是几只咕噜咕噜叫的小猫咪。

　　自然人鱼之于它们，是海洋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高屋建瓴的国王，更是值得信赖的母亲。

　　海的女儿，海的女儿，顾名思义——女儿长大后，不就酿成另外一片海了吗？

　　海，是它们的家啊。

　　它们天生的对自然人鱼有着无与伦比的亲近之情，就像亲热着海洋般自然。

　　穆月低下头，漂亮的金发垂落在她的耳边。她看着怀里灰褐色的大脑袋，突然问道，“系统，我内心的情感，是真的吗？”

　　【是。】

　　闻言，穆月弯眸，笑了起来。

　　就像它们喜欢着她一样，她也在第一眼时，就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它们。要否则，也不会一晤面，就抱住了它们。

　　她喜欢这片海洋里的生物。

　　她摸着虎鲨们顺滑光洁的皮。正爱不释手之即，突然，一只最为巨大、明显是头领的虎鲨扭动过庞大的身躯，游到了她的脚踝处。

　　穆月犹豫着将小巧的脚丫踩在它的脊背上，“你是想要我坐上来吗？”

　　“呜——”虎鲨长长的、悠悠的叫了一声，发出缥缈遥远的吟叫，似在对她说“是”。

　　穆月马上绝不犹豫的坐了上去。

　　虎鲨背上的两只背鳍刚被她紧紧搂在怀中，刹那间，虎鲨便冲了出去。

　　一路上，流过她脸颊的水流，似乎在遇见她时，都有意识的温柔了下来，缓和的汩汩浸过她的脸庞。

　　她脑后的金发像海藻般飘飘荡荡，缀着一溜五颜六色、姿态各异的小鱼。

　　原来，是途中，她擦肩而过的小鱼们，一见到她，便下意识的被她吸引，情不自禁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纵然是她乘坐的各人伙，令它们有一瞬避之不及，但受身体的本能影响，它们照旧选择义无反顾的跟了已往。

　　不多时，她的身后便聚成了一大片声势赫赫的鱼群。

　　此时，若是有人能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恐怕会受惊不已。

　　究竟，鱼群都只跟在一小我私家的身后，而且，偶尔有几只竟还游荡在她的鼻翼上，亲吻了几下。

　　实在是如梦境般绚丽而又荒唐。

　　穆月并不知道身下的虎鲨想要将她载去哪里。

　　但不得不说，虎鲨是个优秀的导游。

　　它带着她游过的每一个地方，颜色各异的晶莹植被生机勃勃的展露腰身，都是她前所未有见过的。周遭的景色淡蓝、靛蓝、紫蓝相交织辉映，晕染出一副美丽的渐变抽象画。

　　偶尔有友善的、又好奇的小生物，从植被中悄悄探身世来，与她打招呼。

　　像是毛绒绒一团、模样似小羊的荧绿海兔，对着她作了个憨态可掬的揖；又或者是，墨绿色的老龟从龟壳里慢悠悠的探出头来，对她露出个皱巴巴的慈祥的笑。

　　诸如此类，许多许多。

　　等虎鲨差不多带她绕了海洋的一圈，周围的小生灵都见过了个遍后，穆月才后知后觉的咂摸出点味儿。

　　“你是想带我认识一下海洋里的朋友们吗？”

　　“呜——”虎鲨又发出像之前一样悠长的吟声。

　　“唔。”穆月漂亮的眉眼浸了层薄薄的笑意，“谢谢你，辛苦你了。”

　　话音一落，虎鲨突然掉转了个偏向，往海底的下面俯冲而去。

　　越深的海，越见不到一丝灼烁。穆月眼前的色彩越来越浓，蓝色逐渐转紫，直至酿成墨黑。

　　她似置身于诡谲的黑雾当中，在任意一个拐角处，都不禁令人心生畏惧和狐疑。生怕在看不见的黑黑暗，猛的扑出来一只择人而噬的深海巨兽，将她脆弱的身躯撕成两半。

　　但穆月的神情安宁，她抚着虎鲨粗扁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几下，像是在哄乖乖的小孩。

　　她并不担忧虎鲨会将她送往危险的地方。

　　突然，黑暗猛的被一阵白光刺破。

　　穆月仰起精致的面庞，湛蓝的眼眸失神的望着眼前一片越来越盛的灼烁。

　　终于，似黑夜褪去，昼光尽出，随着虎鲨扇动着巨大的鱼翅，眼前，一座白色的巨大修建逐渐露出它的真容。

　　穆月心神一凝，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座在梦境中多次泛起的城，终于……要显现出它的真容了吗？

　　白玉所雕的长方形拱门静静的直立在地。穆月坐在虎鲨背上，被带着穿过白玉拱门时，两侧散发着莹莹蓝光的四瓣花朵正柔弱的随着水流倾曳。

　　往深处而去，金顶的圆屋顶，倒三角的金字塔，高高耸立似捅破天际的塔群，期间几座姿态万千的白色雕像或卧、或坐，散落在精致的修建群中。

　　目光一个个瞟掠过这些修建，越往里走，穆月的心中蓦地涌上一阵空落落的失落，一时只觉得……特别寥寂。

　　脑海深处不知名的影象告诉她，这里是亚特兰蒂斯。

　　自从几千年前有一股世界级的洪水淹没了此地，便成为了人鱼世代居住的呵护所。

　　可是，这么大的一座城，如今，只剩下她了。她的族人，全数被人类拷掠而死。

　　她被虎鲨放到了左右蜂拥着淡绿色海葵的金色王座上。

　　王座的椅背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在流水的侵蚀下，隐隐能看出人鱼的轮廓。

　　穆月的指尖怅然若失的拂过那点残余的轮廓。这是塞壬，一个歌喉极尽曼妙的、令无数人鱼心驰神迷的俊美人鱼。

　　虎鲨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了几朵莹母花来，那蓝幽幽的四瓣花朵不堪它齿间的尖锐，奄奄一息的倒垂在它的腮边。

　　颇有点猛虎嗅蔷薇的意味。

　　穆月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一笑。她从它的嘴边拾下那一大把莹母花，从其间抽出了柔软的一根，含在唇间。

　　莹母花被轻柔的一含进唇齿间，一如既往的像糖水般化开，带着点清幽的花香，甘甜。

　　这是人鱼喜爱的小甜点之一。亚特兰蒂斯的每一寸土地皆长满了莹蓝的莹母花，海天之间，似乎是天地倒转，神秘的暗夜苍穹被挂在了清澈的海水之中。

　　穆月抿了三四根，便将剩下的一大束莹母花搂在怀里。

　　蓝光映亮她的下巴，衬得下巴格外小巧可人。

　　“我吃饱啦，谢谢你。”在海里，不知为何，她真的很喜欢把眼眸笑得弯起，像天边一轮清辉的勾月。

　　虎鲨拱了拱她的手，像是对她的致谢表达欢喜。

　　穆月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她静静的坐在散着一片莹蓝光的花朵间，只有一头硕大的虎鲨趴在她的脚边。

　　周遭平静得似乎成为六界八荒间的失落之地。

　　只余一人鱼一虎鲨，被万物众生抛弃。

　　神啊神。

　　听说，神曾在七天内缔造出了七个种族：人族、精灵、人鱼、兽族、魔族、龙族、亡灵。接着，祂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一开始，七个种族相互和谐的生活在一起。厥后，有一天，他们为了争辩究竟谁才是神明最痛爱的孩子，起了冲突，打得不行开交。

　　一觉醒来的神明，看见他们将自己费尽心血创出的世界弄得乌烟瘴气，马上怒不行遏。凭据每个种族犯错的巨细，赐予其处罚。

　　于是，精灵尝不透情欲，兽族常有戾气，魔族永难填贪婪，龙族头脑多愚笨。

　　唯有太过弱小、不愿加入争斗的人族，与着迷于唱歌、寻找一生挚爱的人鱼，逃过一劫。

　　可是，神啊神啊，你现在为何突然要将人鱼遗弃？

　　人鱼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见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