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凄厉,雨滴落在沙地中,化开黏腻的血水和泥土,有人的脚踩过,空气中有刀锋破空声,有嘶吼声,有血肉被利器割开声,另有一个奇特的声音。
那个声音令潜藏在黑暗里,凝视着风雨中猛烈厮杀的尤鸿轩觉得心醉,那是他曾经在溪风城醉仙楼小院厨房中发现的声音,令他陶醉的声音,酷寒充满杀意的声音。
那是一根枪穿透风雨,雨滴落在枪头铮铮发脆,那一枪刺出,似乎刺透了雨滴,在水滴还未沾染上枪的尖锐尖端,便已收回。
他看着那名少年在风雨中策马飞跃,看他枪出如龙,在万甲铁骑中如走马观花,收割走鲜活的生命。
那小小的身躯上染着雨水都无法洗刷的浓郁鲜血,那杀气酷寒而缄默沉静,那脸依旧洁净如久违的黎明,只是尤鸿轩觉得很好奇。
是什么让一个孩子成为主宰战场的酷寒战士,又是谁将那杆尖锐的枪交到他手中的?
他不禁好奇地看向伫立在他身旁的张子瑜,心中好奇地想着,他在北境经历过什么?他又出重新看向战场中的云之帆,好奇这个孩子在北境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不怕东门被破?”尤鸿轩问。
“殿下多此一问,他们要的是殿下,而不是溪风城。”张子瑜笑容温柔,回眸撇了他一眼。
“张府在那,你父亲在那。”尤鸿轩蹙眉问。
“我爹不是殿下,更不是尤老亲王,拿他老人家也抵不了一座合肥旧城。”张子瑜随即看向城头,望着那蜷缩在阴影中的身影,说,“常众一死,殿下便可尽数收归城内四万甲士,他拿了我爹,我便拿魏方与他交流即是。”
“你这盘棋下的太险。”尤鸿轩凝视着战况说。
“殿下只需体贴天下,其他的交给我便可。”张子瑜微笑着抬手,擦去额间的雨露。
“你怎么料定东门敌军不会动?”尤鸿轩问。
“殿下明知故问,敌军为何要动?”张子瑜微笑飒然,手遮着额头仔细地瞧了瞧雨中的战况,嘟囔般地说,“那殿下为何敢施施然出城来此?”
“哼。”尤鸿轩闷哼一声不在说话。
两人伫立在雨中望着不远处城门下的猛烈战斗,似乎在湖边看着鲤鱼争食,姿态颇为悠然。
只是两人身后站着无名,无名身后站着成排面色酷寒而凝重的甲士,他们身披重甲,头戴军盔,腰间挎着制式宽厚钢刀,身姿挺拔,每小我私家都在缄默沉静地望着两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城门上,常众凝视着杂乱而猛烈的战场,他身侧的射手面色紧张而凝重,他将哆嗦的眸子撇向常众,见他面色沉郁而酷寒,似乎毫无生机的木头,一动不动。
“大人。”射手发抖嘴唇,雨水顺着他的腮边滴落,握着弓弦的手微微哆嗦。
“嗯?”常众似回过神,他没有转头,苍老的面容上挂着丰满的雨水,陷入如刀刻般的皱纹沟壑中,随即沉声吐出。
“放箭。”
“喏。”射手终于获得回复,侧头望向成排站立的射手,重重一颔首。
城头上的射手纷纷探出弓,瞄准那片杂乱的战场,期待箭矢被搭上弓弦,箭羽被拇指和食指夹紧后拉,弓弦成了满月,取代着雨夜无月的夜景,随即……
嗡。
沉闷的嗡嗡声响起,箭羽在疾风中颤栗,成了一道连珠穿透雨珠的箭矢,刺入战场!
噗嗤、噗嗤,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响起,几十名还在相互以死相博的轻骑和铁骑,倒入湿滑的泥泞中,他们的腿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支乃至数枝刺入身躯的箭矢,血刚刚流出,雨水便将其洗刷。
统领亲眼目睹背靠背的同伴突然半跪在地上,他的脚踝上有一根箭矢穿透过半,面色痛苦而狰狞。
“常众,为何放箭?!”刀疤男也发现这一幕,立即厉声朝着城头咆哮。
嗡!
回覆他的是一声冷不丁的闷响,他震惊地低头,发现一支箭矢穿破轻甲,刺入肩头,他难以置信地怔怔看着箭矢,似乎这一幕是幻觉一般,可下一刻。
嗡、嗡、嗡。
几声落下,几支箭矢划分穿透他的手腕和喉咙,他感受到真实的痛苦,睁开双眼抬头徐徐望向城头,呼吸再次酿成了窒息,那支箭穿透了他的气管,他无法在呼吸,也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无比真实,比之过往的岁月,比之任何一次死中求生,都真实的让人无法相信。
“常……众……匹……”嘶哑近乎无声的吼声从喉咙深处喊出,他凝视着城头,目光呆滞,身躯徐徐向后倒去。
“小松!!!”统领厉声咆哮,一甩钢刀,死死抓着刀背对着城头一掷!
嘭!
钢刀被他这一掷竟如一块尖锐的石头,飞射而出,直直穿过常众的肩头,极快地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最后猛地刺入其身后的城墙,刀身过半!
所有铁骑,另有在城墙上正弯弓到一半的射手们都震惊了,这人投掷钢刀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尤鸿轩也看到这一幕,他深深地震惊,说是军中有天生神力的人,他相信,因为他见过,但是这一刀,他从未见过,因为这力量太过惊人,太过恐怖!
他看向身侧的张子瑜,突然发现他面上的笑容没了,转而取代的是酷寒,毫无情绪的酷寒。
张子瑜望着倒在滂沱急雨中的刀疤男,面色越发酷寒,眸子竟也散发出与那些家兵同样的浓郁杀气。
站在两人的身后的无名,似乎被其突然的转变吸引,他感受到了杀气,这是他最为熟悉也最为警惕的情绪,那种酷寒他读懂了,张子瑜也杀过人,这名柔弱书生的手,可能曾经染过许多许多的血。
“子瑜,战况剧变,常众反了。”尤鸿轩望向城头,那个身形嶙峋的男人已然泛起在众人的视线中。
“殿下不行动。”张子瑜察觉出尤鸿轩话中的激动,酷寒的面容凝视着城头,续上一句,“大局为重。”
尤鸿轩微微一愣,旋即侧头望向城下,缄默沉静不语。
而张子瑜则将目光注视向那名,在风雨中突然寂静下来的少年。
云之帆看着刀疤男倒下,明亮的眸子望向城头,就在众人都惊惧突如其来的箭矢时,他突然一拽缰绳!
“驾!”
战马登时吃痛,放开四蹄向前猛地提倡突刺!
那柄枪被他高举,做投掷状,猛地射出!
枪头如切豆腐般骤然刺入半高的城墙,云之帆解开背上的长条包裹,向着前方高空用力一甩,旋即双腿屈膝蹲在马背上,在战马即将突入城门的瞬间,他双腿的肌肉骤紧,用力一跃!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一个少年从马背上跃上半空,双手抓在刺入城墙的枪身,猛地一荡,极其轻巧地飞向更高的高空!
长条包裹在半空撒开,一根枪被甩出,在半空打着转,云之帆在半空中伸手一抓,旋即头下脚上,冷冽的枪尖瞄准那个身形嶙峋的男人!
“常众!死!!!”
稚嫩嘹亮的吼声从天而降,枪尖带着强大攻击力,猛地向下刺去!!!
“大人!”离常众最近的射手反映过来,极其怪异地抬脚,似乎踹门般一脚揣在常众的后背上!
嘭!
枪刺入了坚实的城墙,常众摔在城墙的角落,他挣扎着靠在墙头,神情惊恐而张皇,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云之帆颤声说。
“拿下!”
几名射手抛下弓,抽出腰间钢刀团团围住云之帆。
但是他们都未靠近,因为他们都在看那根刺入石墙之中枪,然后才恐惧地看向云之帆。
这个少年的力量居然和适才投掷钢刀的男人一样,而且似乎隐隐有过之而无及的力量,所以他们只能干看着而不敢靠近。
就在所有人都警惕云之帆时,常众身后的石墙一角,一个勾爪正牢牢地扣着,随即一个漆黑的身影从城墙上冒出头。
那是一小我私家,嘴上叼着一柄短刀,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城墙,就在常众的身后。
“给我、给我拿下,斗胆刺客,胆敢刺杀本太……”
嘶喇一声,简练而爽性,常众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艰难的喘息声,似乎空气被抽入肺部,但是再也出不来一般。
城墙上的士兵看向常众,期待看清后登时大惊失色!
常众张着嘴,一手指着云之帆,一手握着喉咙,衣襟在瞬息间被鲜血染的发紫,那血还在流,那雨还在下,常众法式紊乱地向退却了几步,终于明白了士兵们眼中的震惊。
他的眼中倒立着一小我私家影,一身漆黑的铁甲,那是宛城铁骑的军服,他的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刀刃在火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刀尖滴着血。
“贼……子……”常众嗓音嘶哑而干枯,他说完这句话,睁着眼,就此死去。
“殿下。”张子瑜凝视这诡异的一幕,沉声轻吐说。
“是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