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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后志

第五回 燕小乙临危保七子 卢俊义失恨废三绝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9116 2023-11-19 10:21:01

  诗曰:

  天地同养浩然气,草泽共谱忠义图。

  舍生取义真君子,临危不惧大丈夫。

  笼中巧燕甘赴难,柙内麒麟浴火出。

  侠行自有后人继,子女英雄盖世无。

  话说陈希真等见失了公孙胜,大惊失色,看那一众庄客,都未曾死,只是昏晕在地,恰似醉酒了一般。到了此际,真真是把一个足智多谋的陈道子弄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急派人四下去寻,那里能寻着半个影子。没奈何,只能千贼万贼地痛骂而已。

  且说公孙胜被一人救出,两个遁地而走,约莫行了百十里,刚刚停下。公孙胜连日来水米未进,神情模糊,细看那人时,竟难以置信,惊道:“清师叔,怎么是你?”原来救公孙胜的更非别人,乃是其师叔乔道清。那乔道清与罗真人原出同门,二人关系最好。后乔道清因破戒,逃在江湖,一向行踪飘忽。至于他如何救了公孙胜,这一夜的闹动,前后要害,看官想必尚在云里雾里。欲知其详,只好重新细述一遍。

  原来陈希真自得知磁床损毁一事后,便心中忐忑,日夜不安。那日听刘永锡见告有人要来劫囚时,暗想道:“本师张真人曾说起那磁床关连我父女前程,如今无故损毁,恐有大祸临头。如今看来,莫不是和劫囚之事有关?果真如此,此事更不容有失。”其时便与刘永锡商议,将宋江等从曹州城外良安营悄悄转移至城内蒋大隆京货庄内,只因城内大牢须办手续,那京货庄后院却有钱便可用,且又是个空阔隐蔽去处,正好隐藏。陈希真又把那年缴获高封的拘魄金绳重新祭炼,交予刘永锡,付托庄客协同掩护。如此还不放心,又在宋江等周遭设了结界,外人难以突入。部署妥当,陈希真方召集麾下刘广、祝永清、陈丽卿、苟桓、栾廷玉、祝万年、栾廷芳、真祥麟、刘麒、范成龙、刘麟等人,见告贼人欲劫囚,准备设伏擒贼之事。因时间促迫,兼有刘永锡相助,陈希真恐走漏风声,便未将此事见告张叔夜。

  当晚陈希真将众将部署在城外良安营内,又在营外八方布下大周天火符,准备擒捉劫囚之人。谁知世事难料,那乔道清游走江湖,偶听得公孙胜被人摄魄之事,心生不忿,便有心要救公孙胜,却无意发现王子静、东方横两个也是同路,因此将计就计,趁陈希真专心预防二人时,用迷魂法水将庄客迷倒,又破了结界,因此救出公孙胜。公孙胜先前被陈希真摄取了灵魂,形同木偶,不言不语。厥后官军攻破梁山,陈希真将那法坛神将发放,收了乾元镜及诸法器,公孙胜方能言语,厥后张叔夜等勘审,公孙胜只是一言不发。陈希真恐他逃脱,便施了符咒,教他难以施法,随后被羁押至曹州。另一边,那王子静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有混元双剑、鲛人珠在身,刘广、陈丽卿、祝永清等人怎伤得了他,就连陈希真的大周天火符、都篆大法都不济事,因此毫发无损,与东方横两个走脱了。

  回说公孙胜与乔道清重逢,拜谢救命之恩。乔道清道:“不必言谢,当年贫道因年轻气盛,破戒出逃,多年来苦心修行,终于悟道。此番即是要去寻汝师罗真人,因听得你的事,故而转来。”公孙胜颔首。乔道清道:“如今汝另有何未了心事?”公孙胜道:“已无,小侄受宋公明厚遇一场,当日事急,便施法刺杀那张叔夜以报,其事未成,实乃天意,小侄今后与梁山泊诸人再无牵缠。”乔道清道:“你到此能看破,尚不算晚。如今便同去二仙山罢!”其时公孙胜随乔道清而去。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朱光祖被王焕救后,孤身一人,欲寻范天喜、史应德下落,又转念道:“天下这般大,却那里去寻?若非我莽撞,也不至害了王叔叔。如今不如就在左近,或许范叔叔等会到此寻我。”便牵了马,望西而行。走了几里,见前面一片赤松林。朱光祖直入进去,只见林中霍地跳出一小我私家来,大叫道:“那里来的撮鸟,会事的留下买路钱!”朱光祖看那人时,生得七尺是非身材,却是个秃顶,其时正一肚皮气没发处,也不答话,舞鞭枪直打已往,那人手执朴刀相迎。斗过五七合,那人那里是朱光祖的对手,幸而朱光祖斗了半日,力气也乏,看看撑到二十余合,正斗到涧深里,只见林子外跑进一人道:“且慢动手,好汉莫不是我那光祖兄弟?”朱光祖听了,便跳出圈子外来,看那汉时,认出是戴全之子戴默待。那年梁山好汉打破曹州,将他从狱中救出,父子同上梁山的。

  其时戴默待引那人与朱光祖相见,三个剪拂了,戴默待对朱光祖道:“这位好汉是毛僧人,祖贯安庆人氏,因生得身轻步捷,纵跳如飞,江湖上都唤他作‘飞飞儿’。昔日曾手刃家父对头钱泰聚,乃家父体己兄弟。那年家父攻打正一村阵亡,小弟悄悄将骨灰送回曹州大义坊安葬,就留下守丧。不意年初时,那钱泰聚之子钱士霄闻风引仆人来捉小弟,幸得毛叔叔相救,杀了钱士霄几个,与小弟逃走。本要再投大寨,但彼时官军四面围住,无从得入,因此流落江湖。近日盘缠用尽,小弟去寻些吃食,不想回来正遇着二位相斗。”朱光祖道:“原来恁地,险些伤了自家人。”便上前赔礼。毛僧人忙还礼道:“朱兄弟小小年纪,武艺如此高强,真是少年老成!”其时席地而坐,朱光祖取出随身带的肉干,三个分食了,相互说起遭际。当晚就在林中歇宿了。

  越日天明,三个起来,正要出林,远远见十数人沿路过来。朱光祖看时,果是范天喜等,忙引戴默待、毛僧人上前相见。范天喜见朱光祖无恙,喜道:“昨日我等欲救张家两位哥哥,无奈官兵势大,被他杀败了。担忧令郎安危,又怕撞见官兵,因此等到天黑才望这边来,天幸令郎无事。”朱光祖下拜道:“若非我鸟强,王叔叔便不会送命,光祖万死莫赎了!”范天喜忙扶起道:“令郎亦是救人心切,想来这也是运数使然,日后若能报得冤仇,王飞豹兄弟死也瞑目了。”众人无不洒泪。其时又商议何往,范天喜道:“依我主意,与其空手回盐山,不如仍去梁山,查探一番,或许有所收获,也未可知。”公共称是,齐奔梁山泊来。

  当日天晚,众人方到梁山,却讶异不已。原来梁山前面水泊,经徐槐填平,已泰半尽为陆地。其时众人七转八转,竟不用船筏,直走到金沙滩上。彼时月轮初升,朱光祖等就月光里看那半山上迎恩亭,早已损毁,仅剩石基。步行上山,只见兵烫之后,败垒遗栅,木焦石裂之状,似乎犹存,景象愈发凄凉。众人想起昔日光景,不觉落泪。其时在山前、内寨各处,都转了一遭,一无所获,便怏怏奔后关来。等到行到后关左近,只见一片果林,也有枯死的,也有跌倒的,剩得不外一半,众人叹息不已。

  正走着,只见史应德忽停下脚道:“且住!可曾听到林中有声响?”众人都住了脚细听,却听不到什么。那史应德是小窃身世,对响动异常敏觉,其时径自往林中行去,果听见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寻声去找,却来到一堆衰草叶前。公共跟来,只见衰草叶下忽地掀起一块石板,众人惊退。看那石板下,竟是一个地窖,内里藏着人。

  看官,那地窖内的人是谁?又为何藏在地窖中?原来宛子城破当日,浪子燕青衔命扼守后关,见吴用、戴宗到来,急问:“军师、院长何往?”吴用道:“你在此牢守,我去探看一回形势就来。”说罢,和戴宗风也似奔后山去了。那燕青是个伶俐机敏的人,前日宋江、史应德悄悄出走,就已被他瞧见,只是没有声张,今日又见吴用、戴宗两个出去,岂能不知其意?其时暗想道:“欠好了,大事去矣!如今大寨将破,山上众人难有生路……”想到此际,蓦地想起梁山后人来。看官听说,那一百单八个好汉,并非个个都是王老五骗子,人人没有子女,看官若熟读水浒,定然晓得。那时节,除朱仝之子朱光祖在盐山外,山上好汉后人尚有七位,乃是关胜之子关昆、李应之子李开、徐宁之子徐翎、阮小二养子阮浪、韩滔之子韩拓远、朱富一对子女朱奇儿、朱巧儿,正值青春年少。

  燕青念及此,趁关口未破,忙下了后关,来寻众人。其时寨中一片闹乱,各自不能相顾。燕青奔到雁台,只见花荣妹子正引着七个孩子左张右望,正不知投那边去。其时见了燕青,恰似有了主心骨,急引众后生下台和燕青会着。花小妹道:“小乙贤弟,如今形势危机,山寨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众家姊妹将孩儿托付于我,无论如何,救孩子们一救!”燕青答道:“通往后山洞的路也被官兵盖住,此时已出去不得。”想了一遭,竟无措施。只见朱奇儿道:“我想起来了,后关左近即是后厨,家父曾提起,因他掌管监造山寨酒醋,又与黑旋风李逵叔叔甚好,李叔叔当年守后关时,怕宋公明伯伯不让他吃酒,因此偷偷挖了一个酒窖,里面藏着酒肉,只是不知如今是否还在。”燕青听了,便叫朱奇儿引众人去寻。行到后厨左近,只见一带果林,乃是当年晁盖初据梁山时,见山南树上有种种时新的桃、杏、梅、李、枣等果子,后山却无,因此命人在后关左近也栽了些。

  其时众人随朱奇儿入了果林,找到那地方在。看时,却被几块巨石压住――想是当年黑旋风留的。燕青等那有李逵那般蛮力,只好众人搭手。那朱巧儿虽是个女孩子,却在子弟里年岁较长,便一同相帮。不意石头上长满青苔,一时手滑,把牢不定,眼见得那块大石砸下。说时迟,那时疾,燕青忙使出小厮扑里那‘共工触’的本事来,左脚后踏,右臂尽平生力气膀已往,竟将那块巨石撞开寸许。虽是救了朱巧儿,然右臂已伤,疼痛难禁。其时情况紧急,顾不得许多,急遽掀开地窖门,果见有酒坛肉干在内,便叫七个后生先进去,恰恰装满。燕青对花小妹道:“嫂嫂可进去挤一挤,躲过这劫便好了。”花小妹道:“奴家丈夫与哥哥先后为山寨捐躯,已无挂碍,今日这些孩子有了生路,便死也放心了。”其时与燕青将地窖口石板重新封好,用杂草掩了。燕青因后关紧急,只得叫花小妹保重,奔回后关。厥后官军攻破内寨之际,花小妹于房中悬梁自尽,可怜义烈美人,到此一场春梦。那燕青因右臂受伤,当官兵杀上后关时,与欧阳寿通勉强力战数合,一来为伤所累,使不上力。二者惦念子弟,心慌意乱,因此连袖弩也无从发,竟死于欧阳寿通鞭下,殊为可惜。

  回说其时众人见石板掀开,爬出一人来,却是关胜之子关昆。见有人在,大惊失色,再看时,认出是朱光祖等人,竟如释重负,昏晕了已往。众人连忙将他拉上来,又将其余六个都拉出,看七个时,都已虚弱不堪。为是官兵攻破梁山,已过了十数日,关昆等七个每日只得靠窖内食物果腹,那些肉干时日已久,早已发霉。活命要紧,那里强求许多。不外五七日,肉干也都食尽,只得喝酒。又不知上面风声,那敢出去。撑到这日,都饿得眼冒金星,虚脱无力,实在无法,只得碰碰运气,便有前文之事。

  其时范天喜等不敢生火造饭,只得把随身所带干粮弄碎,就水与七个慢慢吃了。又唤小喽啰去寻些茅草来,搭个帐子,将七个扶进去歇息。史应德又引人去四处警戒,恐有生人上山来。其时忙乱了一夜,天早放亮。关昆、李开、徐翎、阮浪、韩拓远、朱奇儿、朱巧儿七个都醒转来,与范天喜、朱光祖等相见,悲喜交加,便将燕青、花小妹相救之事说了,众人唏嘘不已。其时众人吃了些饮食,又去各处寻觅。行至后关外,远远看见一个大土丘,已是生了杂草。阮浪道:“怪哉!后关与后泊之间向未曾有这土丘。”韩拓远凄然道:“若未猜错,此丘下当是万人坑了。当日官兵攻破宛子城,逢人便砍,遇马便戳,死者数以万计。如此多的尸首如何扫除?想是便在此间挖个大坑,尽数埋了。”众人听了,凛然变色,想那燕青、花小妹等的尸首即是葬在这里,不觉怆然涕下。其时公共朝土丘拜了九拜,同哭一场。

  祭祀毕,众人共商下步计划,范天喜对朱光祖道:“这次救出七位令郎、小姐,我等不虚此行了。令郎可与毛、戴二位兄弟先送七位令郎、小姐回盐山,我与史应德兄弟两个再去曹州打探官兵动向。”朱光祖颔首。当日公配合下梁山,就在金沙滩分手,分往南北去了。

  且说云天彪等攻破盐山,却是空寨,因粮草将尽,正商议撤军。忽报贼人派小头目来下书,天彪唤入。来人呈上书信,天彪拆开看时,却是要用陶震霆交流卢俊义,并申饬勿学那年濮州“死虎换活熊”的法。天彪把信遍示众人,辛从忠道:“既然陶将军在他处,我等不行弃之掉臂。”刘慧娘道:“然贼人已弃了巢穴,向北逃窜,我等营救不易,况军粮将尽,若迁延日久,恐生变故。”云龙道:“我等就近征粮如何?”慧娘道:“上月黄河决口,更兼今年诸路蝗灾,黎民膏血已尽,那有余粮可征。”天彪道:“虽然如此,然卢俊义为梁山副贼,岂能轻易放走,况张经略处如何交接?”慧娘道:“如今史进已被贼人劫走,押宋江等三十六贼入京献俘恐难成行。如今大局已定,与其刻意追求人数,不如先换回陶将军。可修书一封,如实相告,请张经略与姨夫做决断。”天彪然之,当下修书一封,遣急脚递兵士送到曹州。又留下书人在营中,好生款待,期待消息。

  回说陈希真自失了公孙胜,大为懊恼,只得引众赴张叔夜处请罪。张叔夜闻得又失了公孙胜,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贺太平、盖天锡惊问缘由,陈希真不敢如实相告,只说不知何路贼人,精通术数,自己亦难匹敌,因此吃他救走。张叔夜听了,扶起陈希真道:“而已,而已,总是我自己托大之故。当日天子送我出师时,不知从那边听得一首童谣来,道是‘山东纵横三十六,天上下来三十六,两边三十六,狠斗厮相扑。待到东京面圣君,却是八月三十六。’其时天子认为这童谣暗寓官军剿灭梁山之期,便问我能否九月初六日凯旋班师。其时因世事难料,我未敢轻易应承,只说将竭尽全力。之后我等七月初六日攻破梁山,我在报捷奏本上仍未写定班师之期。未过数日,又擒得渠魁宋江,其时我见局势已定,恐天子记挂,又见离九月初六尚一月有余,便在奏折上写了定于九月初六日回京之语。本望以安上心,孰料才过十数日,竟生如许变故,若不能定期班师,我等即是欺君之罪了。”

  其时陈希真道:“经略莫急,眼下未及八月,想云留守此行扫北,定然顺利,九月初六前到京也来得及。只是希真有一不情之请,眼下宋江等三十六贼已失其二,不知能否捉回,恳请经略遮掩则个,暂不要奏报官家。”张叔夜道:“如此我等即是欺君了!况纸里包不住火。我即便不上奏,也只能瞒过一时。若返京时仍捉不回,如何是好?”陈希真道:“天无绝人之路,且先全力搜捕逃贼,若有那日,贫道再想措施。”张叔夜颔首叹息,其时付托将宋江等二十六人推入曹州死囚牢里章字号狱底,严加看守,切勿再生差池。

  当日陈希真归营,忙去探视刘永锡,却见刘永锡早已痊愈,一点伤痕也无。陈希真惊问其故,刘永锡笑道:“适才贫道已服食金丹,那金丹乃仙笋炼化而成,可治百病,惜多年仅成一颗。此番吃了,想来也是贫道之一劫。如今自身虽已无碍,只是连累了道子,切勿见责。”陈希真道:“仙长说那里话,若非指点迷津,那宋江等人怕是全都要走脱了。”其时刘永锡便要告辞,陈希真苦留不住,相互道了后会有期,亲自相送去了。

  过了七八日,王进、哈兰生将刘唐等八人解回曹州,就与宋江等一并监押,共是三十四人。王进、哈兰生到张叔夜处,伏地请罪,众人又是一番贼人狡诈、非将军之罪的鸟乱,二人刚刚就坐,细说前番被劫之事。彼时哈兰生臂伤已无大碍,张叔夜便教王进、哈兰生各归本职,一如往日。

  转眼到了八月初四,那日天晚,张叔夜接得云天彪奏报,得知贼人欲用陶震霆换卢俊义一事,忙召集众将商议。众人闻听云天彪攻破盐山、虎翼山、蛇角岭三处,寻回辛从忠,却失了粮草,未将贼人剿灭之信,都议论纷纷。只见张应雷拜泣道:“非是小将徇私,陶将军虽与小将是姑表兄弟,但亦是朝廷上将,多年来剿贼立功无数,若就此遇害,实乃朝廷损失,望经略三思。”张伯奋、张仲熊两个道:“那卢俊义武艺甚高,又是副贼,若放了他,恐贻害无穷。”只见陈丽卿道:“怕他怎地,大不了再用一次那年玉郎在濮州整治王英的法。”陈希真听了,骂道:“大帐之内,那轮得上你说话!”祝永清见了,忙打圆场道:“泰山息怒,卿姐未看信,并不知贼人已在信中提及濮州之事。既然贼人已有戒心,若要换人,须得想个此外法子。”张叔夜见话有余音,便问道:“祝将军可有妙法?”祝永清道:“如今看来,要捉回公孙胜、史进二贼可谓希望渺茫。宋江三十六贼既难凑齐,便不妨允许用卢俊义换回陶将军。但那卢俊义武艺超群,枪棒拳称‘河北三绝’,若好端端放他,无异放虎归山。依小将之见,不如废其武艺。如此一可可保其命,二来免生后患。”贺太平、盖天锡道:“这也不失为好措施,若能换回陶将军,我等将佐齐全,便可从容班师,定期返京了。”张叔夜想了片刻,叹道:“也只好如此。”

  陈希真见了,又道:“却另有一事,此去盐山甚远,若用槛车运去,往返需要一二十日,且路上怕再生变故,须得想个法子。”张叔夜便问康捷道:“将军通神行之术,能日行一千二百里,不知能带得人否?”康捷道:“不瞒经略,小人与那梁山神行太保戴宗相比,虽行的快,却不能像他一样带人。缘那戴宗用甲马赶路,人皆可用,而小人自踏风火轮,旁人却不能用。”陈希真道:“那年仙厄镇武松等行刺逃跑,将军如何擒得时迁回来?”康捷道:“却是夹在肋下,前日那吴用、戴宗二人也是用此法带回的。只是路近尚可,若路远时,须得中途歇息,方可再行。如依此法到盐山,约莫三日可达。”张叔夜颔首道:“如此,便依祝将军之言,将卢俊义废去武艺,由康将军带到云留守营中。”当日计议已定,众将告退。

  是夜,陈希真等将卢俊义从死囚牢中提出,李逵、刘唐、三阮、燕顺、鲍旭等几个火性大的好汉,见公孙胜被救走,以为官军要拿卢俊义泄愤,都痛骂不已。那边宋江、吴用却若有所思。其时陈希真教人将卢俊义解到曹州府衙,绑在中庭一棵槐树上。当下张叔夜等诸将都在,陈希真对真祥麟道:“那年令兄真大义于汶河渡被武松砍伤右肩,后创口虽合,但筋骨已损,废了一身武艺。今日便由将军动手,也算为令兄出一口气。”真祥麟欣然允诺,执刀上前。卢俊义急挣扎时,那里挣得脱,况右肩被张叔夜射伤后,草草医治,未曾痊愈。其时用力,伤口迸裂,不由喟然长叹道:“可惜我卢俊义一身本事,今日为宵小所害。”其时左右两肩筋脉均被真祥麟切断,便唤医士为卢俊义上药止血,包扎已了,当夜就接到城外大营囚禁。

  越日天晓,康捷打栓停当,讨了腰牌,将八楞双锏都悬在左腰,背上系了干粮包裹,准备动身。张叔夜同众将相送出营。康捷拱手作别,军士已将卢俊义捆绑得定,便夹于右肋下,取出那风火轮,踏上脚,作起法来,脚不点地,倏地投北去了,众人自回。

  且说康捷挟着卢俊义,沿途晓行夜宿,行了三日,到了盐山。云天彪等见康捷带了卢俊义来,满心欢喜。便教那小头目回去见告换人之事。邓天保等得了信,商议越日换人,时间所在另行通知。

  越日巳牌时分,云天彪等接信,见告午时到浮阳河换人,信上又说恐换人时生变,因此各自须把俘虏蒙眼塞耳。云天彪等虽有些疑心,一时也只好照做,便点起军马都到浮阳河南岸,见那盐山公共已在北岸列阵期待。刘慧娘道:“贼人真个奸险,他恐我等换人后掩杀已往,便选在此地换人。又怕我等先有准备,便临时见告。”其时黄涟已命人在两岸各留一只船筏,两边各派一小卒将船划到对岸。只见邓天保单骑出阵,在马上高呼道:“快把我卢员外送出来,还你那陶震霆!”劈面云天彪立马阵前道:“你把陶震霆与我看了,方肯换与你。”邓天保叫把陶震霆推出阵前,隔河看去,满身并无伤损,只是上身绑着,由官军的人引到船上。云天彪只得也放出卢俊义,由盐山的人引到船上。其时一声鼓响,两船对行,各归本岸。陶震霆上了岸,辛从忠冲出,上前除了遮眼布,见了面上刺字,心中震怒。去拔耳塞时,又不小心把陶震霆左耳刮落。看时,却是个假耳朵。只见对岸众人哈哈大笑,邓天保在马上道:“今日小耍,权当与那年濮州的事扯平了。你等回去好生辅佐赵头儿,并见告那陈希真、祝永清翁婿,万事小心,免得他日落得同样下场。”天彪麾下诸将听了,都震怒要杀过河,天彪止住道:“贼人早有戒备,硬拼无益。此仇异日必报。”便叫撤军。那边邓天保等觉察卢俊义亦受重伤,又骂了一番,方收兵去了,按下慢表。

  且说徽宗自宣和三年二月二十日郊饯大经略张叔夜出师之后,自四月月朔日起,便日日命驾亲登向阳门一次,以望山东,躬自祈祷:“皇天深仁,祖宗厚德,保佑此番师出乐成,狂寇殄平,士民安乐。”到了七月初十日,徽宗正在向阳门,忽远远望见一面红旗,须臾流星掣电价到了面前,正是张叔夜报捷本章。徽宗大喜,传旨取奏章进览。黄门官领旨下城,取那奏章上呈御前。徽宗览毕,得知官军已攻破梁山,龙颜大悦,命驾还宫,差官随驾入城。城中各文武大臣恭贺。同日又接到康捷赍来擒获渠魁宋江的奏本,上写着“九月初六定班师过国门”之言,徽宗愈喜,克日传出褒嘉张叔夜等的恩旨,着康捷先行赍去。所有一切庆典,提前筹备,俟奏凯之日,一体施行。

  当日晚膳毕,徽宗心情大好,于宫中闲走,不觉行到一个所在,乃是一个偏殿,牌上金书“睿思殿”三字,正是徽宗看书之处。徽宗见了,蓦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叫从人在外候着,独自入殿。只见中间御座,两边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尽是群书,一如往昔。正面屏风上,堆青迭绿画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图。徽宗转过屏风后面,见素白屏风上写着三大寇姓名:“山东宋江,蓟北辽国,江南方腊。”正是往日御笔亲书。其时徽宗默念了一遍,起了兴致,转过来自家在端溪砚里研了龙墨,把象管笔蘸得饱了,重复转过屏风后,将“山东宋江、江南方腊”八个字都划去了,心中念道:“祖宗保佑,异日如能收复燕云,定当入太庙亲告列祖列宗。”想罢,心中着实自得,又转过来坐在御座上,盯着那屏风上山河社稷混一图看。

  正看之间,忽有一人入殿。徽宗转头看去,不是别人,乃是副国师郭天信。原来徽宗为端王时,尝退朝,郭天信迷告曰:王当有天下。厥后徽宗果即了帝位,因得亲昵。那年郭天信又奏称日中有黑子,主臣弊主之相,扳倒了蔡京,因此更得徽宗器重,特封为副国师,位在通真达灵真人林灵素之下。其时只见郭天信拜贺道:“臣恭喜陛下平定山东巨寇,今后太平无疆!”徽宗心喜,便叫平身,问道:“朕前番送张经略出师时,曾在城外见天上庆云聚集,五色缤纷,结成‘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卿亦见之。如今果真乐成,可见上苍垂佑。朕虽心欲酬金,却无缘得见,爱卿可有何策?”看官,既说到这里,那‘天下太平’四字祥云是真是假?都头也不必说破。诸君只须回忆当初宋江、吴用、公孙胜为重振士气,教梁山众人都用指头搭左肋三千下,后每人左肋下均现红文反写的“江”字一事,便已了然。

  其时郭天信听罢,上前奏道:“陛下欲直达天听,微臣却有一法。”说罢,望空用手一招,只见青鸾二只落于殿前。郭天信请徽宗出殿,扶上青鸾之背,自家也跨一只,请徽宗合眼,喝声:“起”,二人乘青鸾望乾方西北飞升。

  不多时,郭天信请徽宗开眼。徽宗看时,却到了一个大门楼,上面嵌着“南天门”三个金字,大门两边各有金甲神将扼守。徽宗吃了一惊,不敢则声,只得紧随了郭天信入内。复行百十步,只见金碧辉煌,现出一个高台,上有二人于金光之下,一人穿红,一人穿黑,南北相向,对坐弈棋。徽宗随郭天信上得台来,只听二人道:“今奉玉帝命,教咱两个弈棋,若胜者得其天下。”徽宗不觉上前围观。看官,自古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那徽宗是个风骚天子,自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了片刻,却一时技痒难耐,当不得君子,支了穿红之人几招。未几,胜负已分。只见一人厦悦,一人烦恼。正是:不闻鼙鼓,周遭内竟分高下;未见干戈,进退间却定输赢。究竟不知那二人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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