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词是这样唱的:一里红妆,铺玉路。
两里红妆,惹人瞧。
三里红妆,女子妄。
四里红妆,羡世人。
五里红妆,遮梨扇。
六里红妆,千人抬。
七里红妆,奏唢呐。
八里红妆,偏激盆。
九里红妆,嫁衣巧。
十里红妆,眉眼弯。
“阿柒欢喜,辞自也是欢喜的。”
苏辞就那样静静端坐在柒拾面前,像星夜里的点点萤火美好而不自知。
苏辞对上柒拾总是会下意识,遮掩不知因何而红的耳垂。而这遮掩总是温润中、清冷而矛盾像一位待嫁的“新娘”。
这样的苏辞令柒拾那样的想永刻神魂,可贪念才生便又如灰屑般随风飘远。柒拾敛去所思所绪,伸手便拿起桌子的土酒坛开封,仰头灌了一口笑道。
“许久,未饮这梨酿了。君,可愿陪不醉不归。”
见这样的柒拾,苏辞身形微晃似有些怅然尔后摇头附合道:“掌柜的,再来十坛梨酿。”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酒肆中正在忙碌穿梭几十名店小二耳中。
可皆是人影急遽,有几个甚至还差点滑倒,无暇顾及。
门前柜台处,一个灰衣短打,算盘打的极快的中年男人。
抬头瞟了四处忙碌,抽不开身的几十名店小二一眼,粗犷的高音朝后院喊了一声
“春子,十坛梨酿。送到一七一九桌,行动麻利点。”纷歧会,十坛梨酿便送上了桌。
酒过三巡之后漏壶显示的时间,也从一更天到了三更天,从最初的十坛到厥后的快要百坛。
酒肆中的买醉人,也几近昏迷不醒。柒拾微红的脸,也在苏辞倒下的那一刻。恢复如常。
这家风骚酒肆的东家即是柒拾,而这梨酿从来也只是为苏辞一人准备的。
酒中掺有依旧用恶魂炼制庄梦,庄入酒,魂入梦。
执生棋,破迷雾。这是柒拾给苏辞的特权,至于苏辞要不要便看他自己了。
柒拾伸手,将苏辞的容颜细细描绘了一遍,从眉眼到轮廓,疤痕遍布的指尖,烛光反照下忽明忽暗的模样都令柒拾无法挥散心底的“荒唐”。
“当归不归,心思那般剔透的你,又怎会不知这是场守株待兔呢!”
柒拾轻声呢喃勾了勾唇角,一抹漫不经心的慵懒浮上面容。
抬头瞳色幽深,审察起了戏台上画着桃花妆却舞姿颇为僵硬的戏子。
语气熟稔的道“寻了你这么久,都不现身。却为暮娘,起了怜惜。”
台上水袖长舞,身姿轻盈的戏子身形一僵。噗嗤的笑出了声“是啊!”
须愚笑着停下了行动,一缕极淡的白色,从戏子心口飘出,在徐徐凝聚成,一个身着银铠的女将军。
“于太守府的那场火,那上百人的死是注定的包罗暮娘。这是她命中的劫,不行更改。”柒拾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品不出的温润。
“暮娘想见关重思,最后一面。”
须愚看了一眼昏厥在地上的暮娘,心情憨厚且爽朗。语气里却里却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认真。
柒拾起身,对不远处的春子道:“将贵客,送回府邸。”
然后走上了戏台子,来到暮娘身前蹲下。伸手将一根银细针,刺进暮娘眉心。
“须愚,一盏茶。一盏茶后,回到你该去之处永不现世。”柒拾抬头看向徐徐透明的须愚,语调浅淡而无情。
“好。”须愚的声音有些飘渺,恰似下一刻便会消散。
而这样的一幕,悄无声息的落入了不知何时徐徐睁开眸子的苏辞眼中。苏辞那双永远上扬且温润的茶玄色眸子,有一息蓄满了苦笑。
风骚酒肆中的酒客也在这刻,全部消失殆尽颜色尽失幻化黑渊摒弃“过客”。须愚足尖砭骨疼痛地,踏进深渊前路。
“咳~咳哈、哈哈,三千富贵,一生离索。苦海无边,转头无归人~”
冯谬抱一坛桃花酒,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须愚的视线。
这样的冯谬,让须愚一滞。那个曾经不染俗世的呆僧人,怎酿成了这样。
须愚记得与冯谬的最后一别时,他明明照旧未曾记起分毫。
须愚还记得冯谬对自己说“施主,苦海无边转头是岸。”那时的须愚只觉心中无比苦涩,无比可笑。
须愚突然就觉得有些讥笑了呢!所以这场自困的迷局中她与冯谬又在饰演着谁呢?而现今的走向,又是否在“谁”的预料之中呢?
不,她要让冯谬不晓、不碰、不记…须愚想着瞳色渐浓,她要用这仅剩的残魂赌一次。
砰的一声猛然在冯谬的前路响起,甚至炸开了前路无穷无尽的黑渊。从天地某处凿光一息,一抹熟悉的气息,混着杀戮抚上了冯谬的脸颊。
“呆僧人很久不见啊!你变丑变邋遢了,”熟悉的声音,记了许久的声音在冯谬耳畔响起。
冯谬身形一僵,双足砭骨疼痛却令冯谬那样惊喜,循着声音猛然一抬头,却只看见那缕凿光被深渊吞噬。
“不。”冯谬竭尽全力的嘶吼,酒坛也被冯谬生生捏碎。
冯谬跑向深渊,想要入深渊。却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反噬。
柒拾从深渊处走出,来到了冯谬面前扬手便给了冯谬一个耳光。
“冯谬,我记得我说过这三千俗世不是你想离便离,想入便入的。”
柒拾盯着冯谬的眼,深遂如同深渊。说出的话,如同冰渣。
“是我乱了她的宿命,乱了她的轮回。为什么到最后,罚得最重的照旧她。我不懂,佛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吗?”
冯谬原本污浊的双眼,变得无比赤红,满是讥笑的说,最后一句更是说的一字一顿。
那一世的冯谬,以一个旁观者游离于俗世之中。看遍生老病死,爱恨离别。
在冯谬还未遇见须愚时,他曾试着掺入俗世。渡化众生,可他本就未曾经历过俗世情。
空有佛日,又有何用呢。边关万里黄沙,冯谬见到了一个常守空坟的老人。从严寒,守到春秋周而又复始。
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缠绕,死后因果亦随白骨居于宅兆。
冯谬见坟头无因果缠绕,不解的问“汝可知,这是一座空坟”
老人道“吾将彼弄丢了,彼走之前曾让吾为彼建一座空坟。吾在等彼归,等归。”
冯谬道“三千富贵,弹指刹那,百年事后,一捧黄沙。”
老人道“刹那青春,一生足矣。”
冯谬又道“庄梦一场”
老人道“梦生庄,庄生梦。缺一不成句。”
冯谬再道“苦海无边,转头是岸。”
老人道“岸上无人候,转头便无岸”
冯谬缄默沉静,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于是冯谬便向天道求了一段因果,冯谬循着因果,找到庸国愚城的国师柒拾。
遵循天意拜柒拾为师尊,那时柒拾审察了冯谬许久后道“俗世外的旁观者,向天道求一个因果?
所以来到此处,想遵我为师,你确定。该说你太闲呢!照旧自找呢!”
柒拾眼神慵懒的,看向面前对自己行着大礼的冯谬。
“国师是修道之人,自看得出来,你我之间有师徒缘。”冯谬双手合十,笑答道。
冯谬与须愚在雨中的初遇,像极了说书人的戏折子。
冯谬与须愚的再次相遇,是在庸国愚城。九月初九,须愚骑白马着银铠伴着晨光而来。
须愚的身后亦随着上千骑兵,青丝高挽。军旗飞翔,伴着阵阵凯旋之声。冯谬站在柒拾身后,同柒拾一样一身白衣道袍。
冯谬于人群中,瞧着须愚瞧得有些痴了。柒拾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身后的冯谬与前方战马上的须愚一眼。
摇了摇头,本可不入俗世、旁观俗世的、却都入了俗世。一段苦果,百人执。而自己亦是其中之一,终是兰因絮果惹人弃之难弃。
须愚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便循着感受看了已往,第一眼感受有些熟悉。
须愚便细细在脑海中盘查,最后想起这便前年路遇的呆僧人。
“呆”脑海中冒出的这个字,让须愚开始不着痕迹的审察起冯谬。
这呆僧人周身有着让人很是喜爱的温和,眉目清明洁净。一双悦目的凤眼里,有光闪着。
一个修佛之人却长着令女子迷恋的俊颜,让须愚生出调戏之意。于是须愚驱动白马,向冯谬走近,围观的黎民不明女将军何意。
目光亦紧紧追随,身后的上百名士兵亦不能明白自家将军是何意。
亦是目光紧紧追随,柒拾自是视察到了须愚眼中的玩味便作声道:“为师先回去了,你寻的因果看来是遇到了。”说完柒拾,退出了人群。
回观弈府的途中,停在品缘酒肆不远的破庙前柒拾的脚便怎么也动不了。
“滚,滚开…”微弱的声音从破庙中传出,柒拾试着向破庙走去。
发现脚不能动了,柒拾不由苦笑摇了摇头。看来我因果也到了!柒拾想着,便抬脚进了破庙。
入眼即是一个油头粉面,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向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近。
尔后疯狂的,啃咬着乞丐的脖子,柒拾原本平静的心忽被极大的怒气充斥。
衣袖一挥,便使那膀大腰圆的男子身体,碎至四分五裂。柒拾走近乞丐,弯腰将乞丐打横抱起。
“别怕,别怕~这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好了”柒拾察觉怀中人有轻微的抗拒,温柔而柔软的抚慰着。
而须愚这边,须愚每靠近一步。冯谬便退一步,须愚的猎奇心便更盛了。
在所有人还未反映过来前,马鞭一扬,快马到了冯谬身前。须愚弯腰一捞,便将冯谬带上了马尔后扬长而去。
观弈府,柒拾将乞丐带到观弈府付托下人将其收拾一番后。
便一人坐在梧桐林的竹亭中,自己与自己对起了弈。白子紧逼黑子,局势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柒拾陷入沉思许久,的思绪被唤起“国师带回来的小令郎,已经收拾好了。小令郎,说要见国师。”
“嗯,那就去看看。”柒拾回笼的思绪定了定,声音有些懒散的道。起身来到拂埃轩,柒拾穿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目光深遂的,审察着穿着一身白衣的乞儿。虽身材瘦削,但个子还挺高的。
恰似高自己一个半头,不知是白衣衬他照旧他衬白衣。陌上人如玉,令郎世无双像是为他而生的。
观其骨,年岁应该在十七左右。“你可有名,可有家人。”柒拾问。
“无亲,无名。更不知从何而来,有影象起,即是乞儿。”乞丐答。
“我这有一姓,一字一名你可要否。”柒拾再问
“能得恩人赐名,贱奴自是欢喜的。谢恩人。”乞丐抬头,清亮的眼睛里尽是喜悦与敬重。
“姓:苏,字:归辞,名:辞,可好。你无亲人无归处,那就遵我为师做我的十七徒。可好。”
柒拾边说边伸手,手法极快的将苏辞披散的长发束起。
柒拾横竖闲来无事,总捡人回观弈府。且都是与苏辞一样无归处的人,索性都收为徒了。
前年另有一个僧人徒弟送上门,就是冯谬,那个闲来无事便想惹因果的十六徒弟。
而且这个十七徒弟,照旧柒拾日后的“劫”,留在身边也好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劫。
柒拾心想到,然后还敲了苏辞脑门好几下。明明很是普通的容颜,却因嘴角的那一笑风华绝代。
让苏辞与府中众人,看得痴了。冷情冷心的国师,笑起来竟是那样的风华绝代。
众人对柒拾除了敬重外,还多了少许真切的亲近。
苏辞看着这样的柒拾,下意识的起身盖住了所有投在柒拾身上的视线。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苏辞,这样的柒拾只属于苏辞一小我私家。
“国师,国师,国师在吗?”
须愚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柒拾听见须愚的声音眉梢一挑推开了苏辞。
“好好调养,调养好了为师再授课。”留下一句“遥远”的嘱咐,转身走出了拂埃轩。
没走多远,便又停了脚步神色温润“遥远”地看着扯着嗓门,大步而来肩扛冯谬的须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