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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艳冠京华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甘之如饴

夫人艳冠京华 扇与人闲 4602 2021-08-15 08:00:00

  子桑绾猜得没错,菁华宫内,丽妃一门心思安胎,每日生怕磕着碰着,宫中的人也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就怕出个好歹来。

  丽妃本就是年近四十的人,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身体基础,有身本就艰难,再加上有身前期种种反映,生生将丰盈的人都折腾瘦了一圈。

  碧春亲手将底下人送来的安胎药端给丽妃,见她撑着下颌瞌睡,轻声劝道:“娘娘喝了这药便去歇着吧,帝君今夜只怕是不会来了。”

  后面这句她说得小心,怕惹了丽妃不快。

  出乎意料的,丽妃并未生恼,反倒没什么精神头摆了摆手:“先放着吧,我再坐会儿。”

  她没提帝君,碧春却知道,娘娘心头那点期盼是没有了,自搬回菁华宫后,帝君除了头一日过来看望了娘娘,厥后就一日未曾来过,虽然每日问诊请脉的御医不停,谭敬忠也都日循一问看护着。

  可时日久了,她都能感受出来,帝君,似乎并不如外面传的那般在乎娘娘肚子里这个孩子。

  既然她能感受到,身为当事人的丽妃就更不行能察觉不到了。

  在贵妃椅上靠了一会儿,丽妃端起温热的安胎药一饮而尽,尔后由碧春扶着往寝宫偏向走。

  有身近四月,肚子并不明显,可丽妃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十分粗笨,甚至走路都有些倒霉索,整小我私家提不起精神来。

  她曾问过御医,但其时诊脉的御医吞吞吐吐,只说是胎气不稳,需要静养,然后开了安胎药。

  丽妃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刚一躺下便嘱咐碧春:“你私下去御医署一趟,请张御医过来,记着了,此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碧春有些惊疑,但也没有犹豫地应下:“奴这就去。”

  小半个时辰后,碧春领着张御医入了内殿,张御医急遽忙忙朝丽妃见礼,额头上另有虚汗,显然是被丽妃这突然一请给弄得不安了。

  “张御医不必多礼,这么晚了还请你过来,本宫实在有愧,但本宫这几日身子实在不舒服,担忧腹中胎儿有什么好歹,不得不麻烦张御医跑这一趟。”

  她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难得的温和。

  张御医忙称不敢,然后上前问脉。

  碧春走上前将丝薄的手巾搭在丽妃腕上,然后垂首恭立一旁。

  张御医闭上眼问脉,

  片刻后,碧春瞧见他脸色有些难看。

  似是不确定,睁开眼又闭上,仔仔细细切脉。

  内殿中只余烛火在夜里燃烧,发出的轻响,并不喧华,却在这寂静到有些压抑的气氛内存在感尤其强烈。

  张御医久不说话,丽妃似有所感,开口问:“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张御医但说无妨。”

  听她这般说,张御医这才白着脸收回手,俯身磕头,声音发颤:“娘娘,此事您照旧先问过帝君吧,臣不敢说。”

  丽妃一颗心马上沉入谷底,不管她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这些日子来给她问脉的御医肯定都已经知道,而且禀报了帝君,但却未曾在她这里透露半个字,显然是帝君下了命令。

  想着,她尽量压下浮躁的情绪,依旧温和道:“今夜之事,只有本宫和张御医两小我私家知道,无论本宫身子是什么状况,张御医既然知道了就已经冒犯了帝君,你就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异呢?”

  张御医脸色更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身子发颤:“是,是老臣一时糊涂,可您派人去的时候御医署正巧是老臣在值日,老臣也是担忧娘娘的身子有个什么好歹,这才冒昧前来,并非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帐内传出一身轻笑,似讥笑,“张御医何须自欺欺人呢?你已经知道了不应知道的事情,就是如何说辞,帝君也不会相信,况且这深更半夜的,若是本宫编造些欠好听的蜚语,张御医可蒙受得起?”

  她笑意吟吟,却叫张御医险些失了半条命,一张脸又气又红:“娘娘怎能说出这等污蔑臣的话!老臣官职虽不大,却也是洁身自好的,绝不行能做出那等冒犯帝君,叛逆妻儿之事!”

  闻此,丽妃马上笑作声来,似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张御医,事实如何,全凭一张嘴,只要从这菁华宫内传出些什么蜚语蜚语,就算你我清白,你认为帝君是会信你,照旧会信本宫?”

  张御医一时说不出话。

  丽妃弯了弯唇:“帝君谁都不信,他只信他自己,但帝君好面子,如此有损他颜面之事,你觉得帝君会如那边置?”

  接下来的话,不必丽妃点明,张御医已经满身失力跌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帝君会如何做,可他常年身处深宫内闱,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与宫妃有染,不止是他,就连他全家都市受到株连!

  想着,他抬头瞪着帐子,眼中似要喷火:“娘娘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臣!”

  丽妃道:“谈不上算计,本宫只想知道真相,本宫眼下的处境想必张御医看得明白,腹中胎儿对本宫有多重要,若是有个好歹,本宫也好早做计划。”

  张御医一时气闷着,不说话。

  丽妃又道:“只要张御医据实相告,本宫保证,此事绝不牵连张御医,今晚之事,除了你我和碧春外,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

  亲自送张御医离开后,碧春压着心头的惊心动魄返回内殿,将寝宫门关牢了才返回丽妃床榻边,隔着帐子小声问:“娘娘,您没事吧?”

  里面的人好一会儿才作声:“没事。”

  碧春心头堵得慌,想要出言慰藉,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半晌后,丽妃似是想通了,她自说自话道:“难怪帝君这些日子都不来看望本宫了,想来是早就已经知道,本宫肚子里这个孩子基础保不住......”

  从张御医说,她的身体亏损严重,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基础吃不用,前三个月又在冷宫那般恶劣的情况,肚子里的孩子不外是在熬最后的时日了。

  得知了真相,再联想这几日帝君的态度,她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帝君的计划。

  他接自己出冷宫,基础不是为了她腹中胎儿,而是就要找一个接她出来的名头而已。

  在她入冷宫这些时日,端王府遭受重创,只剩下林家苦苦支撑着,而握瑜这边,秦家与自己隔膜已生,虽然不确定秦家到底知不知道秦婉仪死去的真相,但秦家是已经靠不住了,反倒是盛卿侯府有复起之势。

  商墨羽和周家母子都没了,那周家与王室的姻缘也算终了,若是颜家又有计划与盛卿侯府结亲,那盛卿侯府就真的要势不行挡了!

  所以帝君要放自己出来,正巧这个孩子又来得是时候,对帝君而言,孩子好与欠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自己出来牵制盛卿侯府!

  相通此,她反倒是想开了,这个孩子本就是意外之喜,若是能够平安生下来,她的职位定然要往上走,可若是命中如此,她也并不强求,只要她的握瑜能够手握大权,其他的她都不奢求。

  殿中烛火即将燃尽,火光忽明忽灭的,将丽妃一张脸映得阴沉可怕。

  。

  菁华宫发生的事子桑绾并不知晓,只是每日让人注意着宫里的动向。

  每日清越传回的消息都是,帝君又往菁华宫送了什么好工具,又有哪些大臣不死心,还在写折子求帝君收回成命。

  可徽文帝这次似乎真的是铁了心要护着丽妃,纵使御史台的折子满天飞,他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日子连续了近半月。

  这日,清越步履慌忙地从外回来,面带焦急:“夫人,失事了,刚刚传出消息,帝君刚刚下旨要封爵丽妃为贵妃,谭总管已经拿着圣旨前往菁华宫了!”

  子桑绾正对着镜子描眉,闻言,手中行动一偏,生生将黛眉画多了半截。

  她转过身看向清越:“消息属实?”

  清越颔首:“奴原本也不敢确定,厥后去寻了白暮,侯爷在宫里有眼线,已经证实了。”

  子桑绾拧了下眉,随即冷静下来:“眼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圣旨都快到菁华宫门口,无论如何丽妃这贵妃之位是跑不掉了。”

  清越有些着急:“那我们怎么办?若是丽妃成了丽贵妃,那身份就得再拔高一截,而且她肚子里另有一个筹码,现在满朝文武都盯着她的肚子,只要她生出个小殿下来,站宣王殿下的势力至少得翻一番。”

  子桑绾揉了揉额头:“此事简直有些棘手。”

  她是真没料到帝君会为了丽妃做到这种水平上。

  虽然她或多或少能猜出帝君这么做的原因,可丽妃一介罪妃,帝君英明了一世,认真就不怕史书上记下这糊涂的一笔吗?

  事实证明,徽文帝能做的还不止如此。

  当夜,外面就传出消息,徽文帝下旨给宣王和颜家女人赐婚,未免夜长梦多,圣旨当夜就送到了颜府和宣王府。

  子桑绾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毫无转圜余地。

  清越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白暮频频看向她,欲言又止,想宽慰两句,又觉得不合适。

  只得看向书桌后并肩坐在一起的商迟和子桑绾,希望他们能拿主意。

  许是领会了他的意思,子桑绾抬头道:“清越,你别这么担忧,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清越半点没被慰藉道,反而更心慌意乱:“帝君此举摆明了是要重视丽妃和宣王殿下,颜家一旦与宣王府结亲,丽妃又成了丽贵妃,而且听说,秦奉常近来又与丽妃来往密切,想来是要摒弃前嫌继续追随丽妃,到那时,宣王殿下的身价一抬再抬,朝中定然有不少黑暗张望的人要倒向他!”

  她所担忧的这些,子桑绾又岂会想不到。

  只是她习惯了凡事冷静处置惩罚,面上并不显。

  “不管是与颜家结亲也好,丽贵妃和秦家摒弃前嫌也好,事已成定局,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冷静下来想想法子。”

  她这般从容不迫,清越认真冷静下来几分。

  白暮在一旁轻松口气,看向商迟道:“侯爷,属下这儿还得知了一个消息。”

  商迟淡淡道:“说。”

  白暮颔首:“刚刚底下人来报,说宣王殿下并差异意这门亲事,已经找进宫去了,人应当已经到了菁华宫。”

  商迟眉眼未动:“他差异意又能如何,他还能违逆帝君的意思不成?”

  白暮遂不说话,确实是不能的。

  眼见天色不早,子桑绾让清越和白暮先回去休息,与商迟独个儿坐在书房里。

  外面月光映照,窗外落下满树倒影,屋中烛火跳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人缄默沉静了一会儿,子桑绾才道:“眼下情形是我没料到的,但刚刚清越说的那番话不无原理,一旦宣王府得势,事情会很棘手。”

  商迟抬眼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丽妃身处深宫之中,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能够探听一些消息已是不易,欠好对丽妃下手。

  颜家也不如当初的宋家,打压宋家是帝君乐见其成的,可颜家是新贵,在朝中并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暂且不会引得帝君忌惮。

  相反,帝君赐婚给宣王和颜家,摆明了是要帮颜家站队支持宣王,若是贸然对他们脱手帝君不会坐视不理,反而容易给自己惹祸上身。

  商迟看着她郁结的眉心,声音温柔:“你想怎么做?”

  子桑绾也看着他,目光一一描摹他的眉眼,“我知道你不愿意把别人牵连进来,你不允许尹少府的加入我也能够理解,曾经我也一直以为,只要你我二人就足够了,可如今看来,仅是你我两小我私家,有些事情完不成。”

  “所以,我们也需要一些助益。”

  她声音坚定,眼中却是难掩的犹豫。

  她能懂他,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不想把其他原来无辜之人牵连进来,可事情做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没有退却的余地,不能退,也不想退。

  与其让别人问鼎,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不如大权在握,掌握别人的生死!

  商迟垂下眼,好半晌没答话。

  他确实不想让别人加入进来,他亲眼看见加入党争的秦宋两家是什么下场,他不希望自己的人也被别人算计,成为王权更迭之下的牺牲品。

  所以,他只想孑然一身,岂论乐成也好,失败也好,只是他自己一条命而已!

  因此,当宋维桢说,他们二房不加入党争的时候,他反而没有压力。

  也因此,尹灵均明里暗里的意图也都被他一一谢绝。

  可面前的人却以那样的方式突入他的生活,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只能顺应帝君的意思娶她为妻。

  若眼下照旧他一小我私家,他大可以任性妄为,可现在他另有她,不能那么马虎做决定,也不能那么随意拒绝,所有的决断他都需要细细思量,慎重再慎重。

  子桑绾看着他眼中闪动的暗流,有些心疼地抬手抱住他:“商迟,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我可以允许你,无论是让谁加入进来,我都市和你一起,护他周全。”

  商迟抬手回抱她,一双手越收越紧。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应:“好。”

  子桑绾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外气。

  她声音微低,含着歉疚:“对不起,让你为了我改变决定。”

  她知道,商迟是为了她。

  可她却不能为了他放弃,她不能让他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纵然拖别人下水,拼尽全力,她也要把他想要的送到他面前去!

  商迟哑声失笑:“说什么傻话,你是为了我才被拖进这泥潭的。”

  子桑绾也笑:“可是是我心甘情愿的。”

  商迟晃了下神,耳根发烧:“我也是,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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