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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艳冠京华

第九十七章 梅花鹿

夫人艳冠京华 扇与人闲 5013 2021-06-11 08:00:00

  宋怀信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掉,被人扶起来却是立不住,脚下不停发抖。

  可他照旧不因此罢休,满嘴恶劣:“怎么?这就生气了?是我戳到了你的痛处?照旧你觉得你宋家二房就是自甘堕落,偏要行那贱役,所以抬不起头了?!你刚刚不是还很自得吗?你以为你一身功夫便了不起了?你能行军作战保家卫国吗?一个女人,琴棋书画不通,礼义廉耻不学,倒是学得跟个莽夫有何区别?!”

  “宋令郎!”子桑绾一把按住宋沅湘的手,将她拉到身后,目光沉冷地看已往。

  那一眼,生生叫宋怀信震住,“宋令郎,你口口声声说宋家二房弃武从商,行得是贱役!那么敢问,你们大房弃武从文即是清高吗?宋家四世三公,皆是保家卫国的铮铮铁骨,如今宋维桢宋将军承袭宋家祖训,一小我私家扛起宋家满门风骨,倒是你宋家大房,有何人能担得起此重任?”

  宋怀信脸色发白,咬牙看着她:“此事与你何关?!休要在此多管闲事!”

  子桑绾握着宋沅湘的手,生生将她捏得发红的拳头掰开,目光依旧看着宋怀信,不答他的问题:“宋令郎口口声声说宋家二房是靠宋太尉和你宋家在淮京立足,口口声声称朱家无后,宋家二房早晚风物不再,那么敢问一句宋令郎,你将帝后放在那边?!又将堂堂柱军将军放在那边?将堂堂一品诰命夫人放在那边?!”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连着三个问题直问得宋怀信哑口无言。

  她轻轻拍了拍宋沅湘的手,以示抚慰,尔后松开她,走上前,隔着重重侍卫看向宋怀信,眼中一派澄澈明白:“敢问宋令郎,作甚贱役?前朝重农轻商是不错,可现在是南廷山河,是徽文年号,帝君曾亲口说过,商与农并重,你究竟是如何敢言商为贱役?!难不成在宋令郎心里,自己的认知竟是比帝君还要高尚不成?!”

  宋怀信脸色骤然一白,哪怕隔着严重的伤势依旧能瞧出,他现在在畏惧。

  “你,你别乱说!”

  子桑绾兀自一笑,照旧不理会他:“当今帝后与宋二夫人并称淮京双姝,她们的才名与男子相比不遑多让!宋令郎又何以说朱家无后?堂堂大儒,死后竟是被宋令郎如此恶语中伤,若是叫帝君知道,宋令郎,你要如何解释?!”

  宋怀信猛然惊醒,自己刚刚究竟是说了些什么犯上作乱的话,心口马上一片冰凉,他惶遽难安,生怕此话传入帝君耳中,问他一个不敬先儒,不敬帝后之罪。

  他心中着急,便有如烈火灼烤,一惊之下,竟生生晕了已往。

  “大令郎!”那群侍卫大惊,宋嘉卉等人这才跑上前。

  宋嘉卉冷静道:“赶忙送兄长回去,找御医,快!”

  说罢,一群人拥着宋怀信往山林外奔去。

  子桑绾转头去看宋沅湘,见她脸色依旧发白,但至少是冷静下来了。

  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呦呦,没事了。”

  宋沅湘刚刚一直坚贞的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她抱住子桑绾哭得声嘶力竭。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这种事也没少遇到,却从没有像这一刻般,那么脆弱,就是想大哭一场,想用眼泪发泄心中的不甘。

  商怀瑾在一旁缄默沉静着,一直看着宋沅湘哭累了,不哭了,才慢悠悠道:“有什么好哭的?心里不宁愿宁可,以后就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总能打到自己心情舒畅了!”

  对他这番言论,子桑绾有些哭笑不得:“殿下,有您这么慰藉人的吗?”

  商怀瑾眦了龇牙:“我可没有慰藉她,我只是给她一些老实的建议。”

  子桑绾扬了下眉,看向他:“刚刚,宋怀信那些人可是半点没将殿下放在眼里,殿下心中就没有不快?”

  刚刚宋怀信一群人可是都没给商怀瑾见礼,甚至都当他不存在的!

  商怀瑾轻嗤了声:“我与他立场差异,多说无益!况且宋家大房自诩贵不行言,岂会将我看在眼里?”

  他说得不甚在意,子桑绾却想到了宋家大房的立场,即是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端王府都得仰仗宋家大房,他们便连端王府都不放在眼里,遑论立场相对的宣王?

  抚慰好了宋沅湘的情绪,三人继续往回走,宋沅湘一路还不忘交接:“阿绾,刚刚的事你别告诉我哥,我不想让他担忧。”

  子桑绾颔首应下,依照宋维桢的性情,得知了此事必不愿罢休,此行宋维桢担了掩护圣驾,巡守猎场的重任,没有那些空闲功夫。

  。

  三人从密林出来,还没走多远便迎面撞上商迟和宋维桢。

  瞧见商怀瑾,商迟脸色沉了沉,态度搪塞地见礼:“宣王殿下。”

  商怀瑾轻呵笑了声:“好歹我也是你的尊长,你见了我就是这么一副寡淡的模样?你叫阿玉那丫头还知道喊声小姑姑,怎么到我这儿就不知道尊我一声小叔啊?!”

  商迟面色未改,“宣王殿下也是尊称。”

  言下之意就是,喊什么都一样。

  商怀瑾轻嗤:“合着亲疏有别是吧?你是记恨小时候我没跟阿玉一样站出来护着你,照旧见我跟你媳妇儿走在一起你不乐意了?”

  商迟抿唇:“并未。”

  商怀瑾哼了哼:“少在这儿嘴硬,我还不知道你?!你可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侄媳妇,我还能觊觎不成?我随着她们走,你还得谢谢我掩护了她呢!”

  说罢,再懒得理商迟怎么回覆,径自晃着白玉笛骑着马晃晃悠悠走了。

  明明是一匹上好的红鬃烈马,在他这般闲庭散步的姿态下,竟是比寻常的马看起来还要温顺。

  他走后,宋维桢看向宋沅湘:“他说掩护郡主是何意?”

  他问完,商迟也抬眼看过来。

  宋沅湘一时压力颇大,见周围没多余的人,才将刚刚险些遇刺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夸张地增补了句:“你们是没瞧见,其时那惊险的情景,若不是阿绾身手好,殿下的笛子又快,将那利箭断成两截,阿绾今日就要遭大罪了!”

  她说完,商迟脸色明显变了变。

  子桑绾忙道:“没那么夸张,就算宣王殿下不扔笛子过来我自己也躲开了,全然没有受伤的可能。”

  说罢,看向商迟,见他缄默沉静不语,脸色丝毫没有好转。

  她心下有些忐忑,增补道:“真的没事,没有受伤!”

  语气里带了几分着急,商迟这才抬眼看向她,眼中雾沉沉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宋维桢见状道:“没事便好,今日是帝君命我们搜查猎场,以防有遗漏的猛兽闯进来伤人,今日都清理了一遍,明日我们照旧跟你们一起狩猎,如此宁静许多。”

  宋沅湘忙颔首:“那再好不外。”

  她虽然从小学武,可也不能保证能将阿绾掩护好,而且有她哥哥在,若是再遇上宋怀信那帮人,他也不敢造次。

  商迟看着子桑绾没说话,宋维桢又道:“狩猎的人都回来得差不多了,先回去吧,用过午膳再说。”

  商迟这才收回视线,掉转马头,子桑绾忙跟上。

  宋沅湘随着宋维桢走,边走边问:“哥,明日你帮我猎只梅花鹿可好?”

  宋维桢奇怪望向她:“你自己不能猎?”

  宋沅湘撇了下嘴:“我自己猎的是自己猎的,你猎的是你猎的,那哪能一样?!”

  说完,她又嘟囔道:“你真的变了,以前你都不兴拒绝我的!”

  宋维桢看着她,突然蹙起眉:“你眼睛怎么了?”

  宋沅湘心想定是刚刚哭过留下了痕迹,心里慌了下,面上却镇定自若,“刚刚阿绾险些中箭,我太担忧了,急哭的。”

  宋维桢轻哂:“就这点儿前程!”

  宋沅湘:“......”

  四人一道回到林中空地,徽文帝命人清点了今日狩猎拔得头筹者,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赏赐赏下去,众人便各自回营帐用午膳。

  今日拔得头筹的,是一位年轻世家令郎,回营帐的路上,还听见有人讨论,为何今年宣王殿下竟是一无所获。

  途径一处帐子时,子桑绾瞧见一群下人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顺口问了一句:“那里在做什么?”

  商迟抬眼看已往,淡淡道:“宋家令郎在围猎时从马上摔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被宋府侍卫抬回来,宋大爷请了御医在诊治。”

  子桑绾嘴角抽了抽,宋怀信不敢将在林子里发生的事说出来,竟是编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商迟没错过她的神情,“林子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子桑绾顿了顿,干笑:“没有啊,能发生什么事?”

  商迟拧起眉:“说实话!”

  子桑绾:“......”

  两人回了自己的帐子,商迟还盯着她问。

  子桑绾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我跟你说,但你得保证这事儿不能告诉宋将军。”

  商迟鼻子里哼出团气:“怎么,这事儿还跟宋维桢有关?”

  听起来不是那么兴奋。

  子桑绾摇头:“是跟呦呦有关。”

  商迟这才舒服了,他在桌边坐下,等着白暮送午膳来,“说吧,我不跟他说。”

  子桑绾这才把遇见宋辉市砟事与他说了,“呦呦怕宋将军担忧,让我不跟他说。”

  商迟轻哼了声:“他很忙,暂且还没闲时光管这事儿。”

  “那就好,围猎本就容易生乱,他身负要责,欠好节外生枝。”

  没多时,白暮送来午膳,两人一边吃子桑绾突然想起来问:“刚刚宣王殿下说,你不兴奋我跟他走在一起?”

  商迟夹菜的行动顿了顿,面色冷淡,“没有的事!”

  瞧着他这副明明不兴奋,还偏要嘴硬的样子,子桑绾忍不住想笑:“你不兴奋就不兴奋,认可了又不会少一块儿肉!”

  商迟眼角跳了跳:“我没有!”

  子桑绾憋笑:“行,你没有,没有就算了,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否认干什么?”

  商迟:“......”

  午膳后,兴致高的人又入了山林去狩猎,子桑绾不想再去,便待在帐子里没动,到了夜里,她叫来白暮,让他把今日猎到的梅花鹿拿去烤了。

  以往行军作战,白暮对这事儿很熟练,应下出去,没多久就将梅花鹿打理洁净了,架起火开始烤肉。

  宋沅湘闻着味儿寻过来,立马就赖着不走了。

  子桑绾问:“你今日猎来的兔子呢?不如一道拿来烤了?”

  宋沅湘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一只梅花鹿还不够你吃吗?还想吃我的兔子!”

  子桑绾不解:“这不是你来了吗?总得多烤一些吧?”

  宋沅湘不乐意了:“你还嫌我吃得多不成?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就是了,那兔子我给它包扎好伤口让人养着了,现在捉来吃也太残忍了吧。”

  子桑绾没想到她竟然还这么有爱心,又想到今日她猎兔子时,与商怀瑾的那番话:“情感你今日是故意说给宣王殿下听的?”

  宋沅湘哼了哼:“也不全是,忍不忍心是一回事,想不想是一回事,我可不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只不外那兔子温顺,又长得极悦目,所以我才养着了,不是心软舍不得。”

  子桑绾一时无言,长得悦目还能有这等利益?

  梅花鹿烤好,清越和小鹿吃了一些,子桑绾和宋沅湘两小我私家,丝绝不矜持地吃下了半只,余下的都让人给宋维桢和商迟送去了。

  白暮看她们意犹未尽,便问:“夫人可还想吃?明日属下去替您猎来再烤。”

  子桑绾颔首道:“成,不外明日不用烤,先养着,回京的时候带回去,给星阑和阿榆尝尝。”

  这两个小的没能跟来,指不定还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呢,带点好吃的回去总能将人给哄好。

  见天色不早,宋沅湘和子桑绾一起往营帐走去。

  子桑绾想起白昼的事情问:“你与宋大令郎的关系一直如此欠好吗?”

  宋沅湘哼了哼:“岂止,关系称得上是恶劣!而且不止是他,我与大房所有人的关系都如此恶劣!”

  子桑绾被她的形容引得发笑。

  宋沅湘不乐意地看她:“怎么?你还不信我说的话了?”

  子桑绾忙摇头:“那虽然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今日瞧着那宋大令郎是个性情急躁的,应当照旧个记仇的主。”

  一说起他的品德,宋沅湘简直一肚子的话说不完:“你是不知道,他是大房唯一的嫡子,打小就受宋大爷和医生人的痛爱,但凡他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但凡招惹了他的,他肯定会尽心尽力地抨击回去,因为打小万事顺遂,他总觉得他就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他想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拦。”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哥哥在练剑的时候,他自己横冲直撞,不小心撞到我哥哥的木剑上,险些伤到了眼睛,厥后宋大爷和医生人不仅找到我爹娘,要求我爹娘赔礼致歉,还要求用同样的法子处罚我哥哥。”

  “厥后呢?”子桑绾听得认真,没忍住问。

  宋沅湘道:“此事确实有我哥哥的一半责任,所以我爹娘也与他们赔礼致歉了,但是没同意第二个要求,其时大房还不满意,甚至闹到了祖父跟前,但是被我祖父训斥了,倒也不敢再提。”

  “反倒是那宋怀信,他记恨着这件事,一直想方设法抨击我哥哥,有一回他趁我哥哥不注意,不知道上哪儿找来一把木剑,险些就刺中了我哥哥的眼睛,幸亏我哥哥打小习武身手还算敏捷,才躲开了他的攻击,否则那只眼睛该被废了。”

  说到这件事,宋沅湘便觉得气愤,“我哥哥打小懂事,不愿意拿这些事去烦爹娘,还威胁我也禁绝说,到现在我爹娘还不知道呢!”

  子桑绾一时惊疑:“那此事就这么算了?”

  宋沅湘眼中燃气火苗,其中尽是对宋辉市砟痛恨:“原本我哥哥是要算了的,但宋怀信不依不饶,之后好频频想对哥哥下手,结果我哥哥忍无可忍,狠狠收拾了他一回,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也就敢在我跟前逞逞强耍耍嘴皮子,一到我哥跟前,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子桑绾眼角抽了抽,险些没忍住笑作声来。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才问:“那今日之事,你可要算了?”

  宋沅湘叹了口气:“我自然是不想算了,但是我哥说得对,若是我们与大房作对,会让祖父感应为难,他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想让他还因为这些事烦心。”

  子桑绾眨了眨眼:“那我替你出气如何?”

  宋沅湘惊讶问:“怎么出?”

  子桑绾笑起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外若是我脱手,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了,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和你家人会不会有什么肩负。”

  宋沅湘不屑地哼了声:“才不会有什么肩负,他就是死在我跟前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子桑绾没说话,眼中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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