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上身穿宽袖青袍，下身穿宽松长裤，他身材高峻，宽肩细腰，剑眉星目，是个英武形象。此时正于水畔桥头与一道人攀谈。

　　此道人青丝长须，戴混元巾，着宽大道袍，面目沉静，好一个世外高人。

　　道长言：“我今欲去，你代我看顾道观。且记每日供奉祖师以示尊崇。有求签者，只按书解签，勿要他言。”

　　张谦问：“道长要去哪？”

　　陈道长平日里随和近人，是个很有烟火气的羽士，今日却郑重其事，说的都是大楚官话。

　　“你可记下了？”道长不答，又确认道。

　　“记着了。”道长能掐会算，是算准了自己会帮他照看道观。

　　“好。”陈道长道：“我十日后归。”

　　言语毕，只见他捏起一撮黄土，往空中一扬，人去无踪。

　　张谦，独自在河滨清风中凌乱。

　　道人似知他意，凭空传来声音：“你且放心，归后自会见告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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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流传着种种神话，民间亦多有鬼魅之说。

　　张谦本就是不行知论者，怀疑这个世界有未知的隐秘，但亲眼见到，这等震撼让语言不算匮乏的他，也只能吐出两个前世的字——卧槽。

　　前世的张谦身世农村，从小被见告要考上大学，找份好事情，买套屋子，娶个媳妇，生个孩子……

　　刚大学结业的时候，他心怀憧憬地进入了某一线都市，可是直到穿越之前，也没凑够首付。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对这个生产力低下的类古代社会另有些不适应，几年下来，发现这样的社会也有利益，至少不用为屋子发愁。

　　镇上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一个受够了九九六的打工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憧憬的生活，世外桃源一般。

　　这一世，他的父亲是个屠户，开着肉铺，吃穿用度也无需发愁。

　　老爹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娶个媳妇生个娃。

　　催婚嘛，太好应付了。

　　于是，在这个生活成本较低的社会里，张谦决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开始学习种种自己感兴趣的手艺……

　　自穿越到襁褓中，至今已有十六载，三岁起每日勤修书法，七岁起随着镇上的师父站桩打熬身体。

　　等再大一点，他开始学习铁艺、木艺，棋艺……

　　在戏班子里学琵琶古筝，跟王大厨学烧菜，跟李大娘学做面食点心……

　　跟陈道长学歧黄、画符、风水、八字……

　　心无旁骛的学习工具是很快的，况且，小镇上的人水平也不会太高。

　　迄今为止，除了歧黄、画符、风水、八字等比陈道长差不少之外。其他所学，都已经把前浪们拍在了沙滩上……

　　他隐隐感受到，要遇上陈道长的手艺，是需要机缘的，只是在此之前，什么是机缘，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把土往空中一扬，人没了。

　　虽然哪里差池的样子，可是，张谦终于知道自己比这位前浪差在哪了。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神仙中人，一个肉体凡胎，一个……

　　张谦在河滨坐下来，直坐到日头偏西，终于冷静下来。

　　一者多年相处，他相信陈道长的为人，肯定不是坏人。

　　二者道长在自己面前施道术，恐有传法之念。

　　三者却是张谦纠结所在——学与否？

　　这一点上，张谦犹豫了很久。真要修仙，那一定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凶险与否尚未可知。可要是不修……总觉得有点可惜……

　　他对永生或者成为神仙兴趣不大，只是纯粹的兴趣与好奇，与习武，学打铁木艺，学琵琶古筝一般无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会感应心中宁静，有点匠人的味道。

　　不外修仙一事，现在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张谦一时难以抉择，转念再想，未知道长是否有收徒之意，何须徒增烦恼。

　　眼看过了晌午，他跑回家里炒了两个菜，吃了两个馒头，又跑到肉铺，同父亲讲明看顾道观之事。

　　张谦以往也常在观中小住，张屠户不甚在意，问道：“住几天啊？”

　　“十日上下。”

　　“这么久啊……”张屠户沉吟了一下，说：“去拿把刀带身上，避邪。”

　　民间流传宰牲畜的刀可避鬼邪。放在以往，张谦肯定不带，不外今天见识了陈道长一把土把自己扬没了的道术，没多想就去后屋拿了一把。

　　此镇曰白水，山亦曰白水，道观建在山中，供奉的是祖师真武大帝，故名真武宫。

　　山中古木丛生，清幽多雾，此时晚冬，更觉幽冷，张谦穿崖洞过石桥，轻车熟路地到道观时，天色已暗，他推门进去，因今日之见而心中惴惴。

　　道观依山势而建，自下而上依次为山门、庭院、正殿。

　　庭院中数棵千年古木，正殿也有露天天井，工具厢房是道人起居处，然道长清修，仅其一人。

　　张谦拾阶而上，待到真武殿正门时，突然想起往日与陈道长闲聊，言参拜历代祖师时，当握阴阳，左抱右，为不见刀兵之意。

　　于是取出腰间屠刀，置于庭院，复进殿，凭据往常道长的做法，上了三柱高香后，回到以往常住的屋里，点上油灯。

　　他以往在观中小住，夜间无事便念书写字，今日却念头庞杂，无法静心。

　　总想着会不会有妖怪突然进到观里，又想着道观是清静之地，有历代祖师呵护，鬼魅是不敢来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沉沉地睡去。

　　每日早起从给祖师上香开始，吃住在观中，偶有人时就接待一下香客，无人时就扫除一下观内灰尘落叶，或在庭院中看观里的经文文籍，或于庭院中打一套拳。

　　如此过了几日，观中与往常无异，不见有什么鬼魅之事，张谦也习惯下来，心中稍定。

　　只是往日里被他当做消遣的经书，此时读来，总觉得应该大有深意。

　　又隔数日，他没研究明白这些经文有什么更深的意义，精神倒是一天好过一天。他平时里就身体康健，精力旺盛，这几天已经有点旺盛地过头了，忍不住往山路上跑跑走走，消耗精力。

　　到了第十日，张谦比以往起得更早，沐浴易服后给祖师上香。把道观扫除了一遍。忐忑地到庭院里，期待道长归来。

　　他已经想好了，不管怎么样，修仙这种事情，总要试上一试。

　　想着应该怎么跟道长说，想了道长如果痛快允许该如何反映，如果拒绝又该如何反映种种。

　　打了许多几何版本的腹稿，只等道长归来。

　　可是直到夜幕降临，山里雾气渐浓，陈道长也没回来。张谦悻悻回屋。

　　有什么事情延长了吧？他这样慰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