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疫情的扩散比希尔原本预估得更快，外出采购时耳边的咳声此起彼伏，只不外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流感季的余波。
依仗自己已经获得的免疫，希尔外出购物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于是他越发确信一个让他心颤的结论：自己正被监视着。
是因为阿里克吗？照旧因为何金立？又或者是刘乒乓？
希尔想不出原因，也想不出对策。他很想逃，逃出这个都市、这个国家，可在现在这个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情况下，做出可疑行动无疑会引起相反的效果。
于是希尔只能在忐忑与无助中躲回家中，躲在自己房间里瑟瑟发抖。
春天，实验基地重新开启，以研发疫苗的名义。希尔为了不体现出异常，凭据通知回到实验基地事情。
然而一切并没任何改善。
自己不远处依旧不时能发现隐秘的注视，自己的电话里那种明显不太对的细微杂声也从未消失，希尔的神经在这重重压力之下日趋紧绷。无法安息的每个夜晚都像是在他背后压上的一块块巨石，压着他沉入难以负重的深渊。
最倒数第二根稻草是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则新闻。
刘乒乓的脸泛起在屏幕上，作为那条社会新闻的受害者。
新闻的结论是情杀，希尔在内心恐惧的趋势下运转起已滞涩不知多久的思维，徐徐想起自己与刘乒乓最后一次联系时的情况。
“‘为了邂逅更多美丽的小姐？’‘不，戒了。’”
印象中，其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希尔自言自语着，身体却颤了起来，让他拿起一旁的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就算真戒了，以前留那么多烂债，事发被抨击也完全可能嘛。”
希尔缩成一团，却依旧感不到半分温暖，于是恼怒地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高。
“另有，也可能是……”
想不出更多的解释，希尔的不行制止地飘向那个他尽力想要回避的偏向。
努力抑制自己进行料想的欲望，希尔总算将自己的情绪维持在瓦解前的一线。
在连续了几日似乎走钢丝的状态后，另一件事彻底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此时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将他压垮，压上的却是一块比山还重的巨石。
卢默教授去世了。
早在几个月前就去世了。
那条新闻隐藏在一个小网站的角落，被一个阴谋论的帖子所引用。
希尔开始以为这是什么人的胡编乱造，可找同样在卢默教授处学习过的人一问，却确认了他的死讯。
据说是突发的心脏问题。
去年和卢默教授重逢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希尔依稀记得他说自己身体不错。
不知是否是源于内心恐惧的错觉，希尔感受在询问过卢默教授的事情后，周围若有若无的监视又多了几分，恒久以来积累的压力逾越临界，让他不再犹豫。
逃，一定要逃！
为了不引起注意，不能携带太多工具，希尔将之前以频繁购物做掩饰多取出的现金装入进平时购物一定会带着的背包中，又塞了裤子、鞋、帽子、眼镜进去，穿上一件双面外衣，就像准备进行一场和之前全无差异的购物一般走出了家门。
不知道隶属哪个部门的跟踪人员依旧远远跟在后面，希尔走进购物中心，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短暂甩开对方后转进洗手间，迅速换掉裤子鞋子，与手机一起塞到垃圾桶最下方，然后翻过外套，带上帽子眼镜，快步走到地下停车场的出租车期待处，坐上一辆出租车，报出之前向吉米打探来的地址。
也许是希尔的被监控品级并不很高，他乐成地出了县、出了州，坐上飞往家乡的飞机上。
看着下方的流云，希尔才终于松了口气，这趟旅程险些花光他的全部积贮，不外盈余的部门也完全足够支撑他回到家乡过上十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一天后，当沙曼莎见到归来的希尔，惊讶得合不拢嘴。更是在被希尔抱入怀中后流下激动的眼泪。
仿若新婚的几天后，希尔紧绷的精神总算在沙曼莎的温柔中被迅速治愈。可沙曼莎无意中的一句话将他又重新打回谷底。
“最近几天总有人和我探询你的事呢。”
希尔身体僵硬，好一会儿才滞声问道：“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
沙曼莎的回覆让希尔松了口气，却照旧决定离开。
也许自己之前就应该直接逃到北方那个刘乒乓和何金立来自的国家，或者更北方那个曾经的超级大国。
不外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慌忙中希尔能想到的唯一措施就是躲到不行接触贱民的聚居区，只有在那个信息极端关闭的地域，才气的尽量拖延时间。
也只能是拖延而已了。
希尔已差池未来抱有任何希望，就连卢默教授都死于莫名其妙的心脏问题，自己这个小小的研究员被盯上后又能有什么幸免的可能？
只是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另有……
不要连累到莎蔓莎。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和莎蔓莎说，独自来到了这片曾经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踏足的地域。
每日的生活除了用饭与睡眠等基本需求，已经被恐惧占满。希尔能够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危机，却无能为力，深陷于日复一日的恐惧中，周围的每次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到险些昏厥。
一年来每一次遭遇不行抑制地在脑海中重演，在深深的恐惧之外，名为恼怒的情绪迅速滋长起来。
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些破事？就因为自己和刘乒乓是旧识？就因为自己曾经是卢默的学生？就因为自己和何金立在同一个实验小组事情？就因为自己没有凭据阿里克的想法一起隐瞒实验室的宁静问题？就因为自己加入了那些活该的实验？
这些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希尔从来不想当什么英雄，曾经不想，现在也不想，直至此时他仍坚信为了陌生人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利益是一种愚蠢行为。
但如果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利益可以牺牲，那就没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他要抨击，既然自己已经将失去一切。既然你们怀疑我会向外透露什么，那么就透露吧；既然你们担忧我揭发什么，那么就揭发吧！
他打开关机多日、并早已抽掉电话卡的手机，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迅速打下一行行文字，当他走到几公里外，一篇近两千单词的文章已经完成，为了吸引注意，里面几多添加了一些他的推测，不外想来事实总归是八九不离十。
他知道这番操作很可能袒露自己，但当他借着一旁快餐店的无线网点下宣布按钮。心中恐惧飙升至极点的同时也生出了一种抨击的快感，两种情感的攻击下，希尔的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脑海中也变得一片空白。
希尔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回暂住处，兴奋渐退，他茫然坐在窗前的身体与心情都徐徐冷了下来，然后开始忏悔。
忘更名字了，头像也没换，不会连累到莎蔓莎吧？
恐惧重新占据主导，剧烈的哆嗦发动矮桌，让桌角的水杯掉了下来。
一声巨响中，房间内聚集的苍蝇乱飞成一片。希尔绷紧身体，待片刻无事，才刚放松些许，身后门口处传来另一声巨响，他猛然转头，险些扭了脖子。
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并未发生，看着泛起在门口的莎蔓莎，希尔的内心百感交集。
困惑、喜悦、担忧、感动，以及……与之前并不相同的另一种恐惧。
必须让她赶忙离开。
希尔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还没开口，他就看到莎蔓莎头部一晃，瘫倒在地上。
几名蒙面人闯了进来，希尔在他们露出的眼睛中看到了绝不会泛起在贱民身上的蓝灰色眼瞳。
刀光袭来，希尔愣愣看着倒在地上的莎蔓莎，忘了反抗，身上立刻多了几处致命伤口。
蒙面人们显然很相信自己的手法，袭击乐成后迅速离去。
希尔感受着徐徐流逝的体温，眼前的画面的也徐徐模糊起来，他绝望地看着几个闻风而来的贱民将晕倒在地的莎蔓莎拖走，随后意识彻彻底底陷入黑暗。
他终究没能乐成逃离。
他终于乐成彻底逃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