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苏清宵在楼下的厨房里噼里啪啦开始准备晚饭，苏晴晴拉着程小正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小客厅，两间卧室，另有一间小书房，程小正不自觉地抬脚往书房走去，晴晴也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个大书架，占了左右两面墙，摆满了种种书。书桌占了靠外的一面墙，桌上也整整齐齐摆了许多书，另有笔墨纸砚。墙上开了一扇百叶窗，窗台上摆了几盆常春藤和虎尾兰。墙上还挂了一些装裱起来的照片，都是苏清宵一家人的单人照或者合照。
苏晴晴把椅子从书桌底下搬出来，让程小正坐着，走到书架边，“你要看什么书吗？我爸爸的书房里什么书都有噢。”
程小正显然另有些拘谨，“我……不用拿不用拿，这都是你爸爸的书。”
“没事的啦，随便看，我每天放学回来都要在书房里看书的，恰好我爸爸要在楼下烧晚饭，我弟弟还在上幼儿园大班，放学回来喜欢去隔邻胡奶奶家玩，她家有个小外孙，他们俩是同班同学，天天在一起玩，我就自己在楼上看会儿书，恰好也没人吵着我。”
“你弟弟叫什么啊？”
“他叫苏唐唐，哦对了，晚上你就在我家用饭吧，适才我爸也说了的。”
“不不不，我，我照旧回家吧，我不回去用饭我爸妈会着急的。”
“没事儿，你家电话号码几多，我去让我爸打个电话已往说一下就好啦。”
“不行不行，我……”
“难怪小乔老是说你傻乎乎的，还真是，留在我家吃个饭怎么啦，我爸爸很好客的呀，他适才不是还说要做一桌佳肴招待你嘛，我爸爸厨艺可好了。”
“嗯……我……”
“哎呀，没事的啦，待会儿下去用饭的时候我让我爸打个电话给你家就行啦。”
“好吧……”
程小正不知道接下来聊什么了，只好抬头看着墙上的那些照片，看来看去，专挑苏晴晴的单人照，目不转睛地一直看。苏晴晴也就站在边上陪他看，时不时给他介绍一下，
“这张照片是我在塘南东路那个照相馆拍的，那时候我才四岁呢，刚来徐镇这儿，似乎就是幼儿园开学那天去拍的，差池差池，开学前一天，我爸爸带我去拍的。”
“这张是在凤凰老街那个街口拍的，我爸自己有个单反相机，他除了看书还喜欢摄影，经常给我拍。”
“这张合照是我和爸爸在BJ天安门广场拍的，天安门广场上许多几何许多几何人，我们还去故宫里玩了，也有许多几何人，我那时候才五六岁，只知道许多几何人，基础就不知道看故宫，哈哈哈哈，以后我们俩也去故宫玩玩吧，我带个相机去，你帮我拍照。”
“好啊好啊！”
程小正听着苏晴晴解说那些照片，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想到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就像赞美春天的百灵鸟一样。
“这张是我出生那天拍的，在老家高河的医院里，我小姑把我抱在怀里，我爸就给我拍了这张照片，我小姑还跟我说过，其时我爸拍照的时候凑得很近，我奶奶说宝宝刚出生呢，不能凑那么近拍照，然后我小姑吓坏了，赶忙退却了好几步，但是我爸恰好已经按了快门，所以小姑才是那样惊恐的心情，哈哈哈哈。”
程小正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也随着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妈妈呢？怎么不在家啊？”
小正听到身后晴晴的笑声停住了，转转头去想看看怎么回事，却看到晴晴的双眼慢慢变得有点茫然，然后开始泛红，泪花积累在眼里。
小正马上慌了神，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了？”
晴晴双手搭在椅背上，低下了头，披肩长发也垂落了下来。
“我妈妈……我爸说，我妈妈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然后……”
小正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晴晴的妈妈是这样的，虽然他还不太懂难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在平时看电视的时候或许明白了一些。
“晴晴，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我不应问你这个的……”
晴晴抬头看了看小正，泪眼朦胧，小正只觉得心里似乎突然被什么工具用力攫住了一样，紧紧攫住，无法跳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晴晴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转身出了书房，程小正跟在她身后，晴晴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了床尾，然后又躺了下去。
小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晴晴，然后也走进房里，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
小正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晴晴。晴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过了一会儿，小正看到一滴泪从她眼角流了下来，滑过脸颊，落到了淡蓝色的床单上，慢慢洇散开来，化成小小的一滩水迹。
晴晴侧身已往，蜷缩起了身子。小正看着她，突然觉得她似乎酿成了一只蜷缩着的小小的猫咪，很弱小，又很无助，想要抚慰她，想要帮她擦拭泪痕，却又一直站在床边，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清宵在楼下已经摆好了饭菜，站在楼梯口喊了两声，没人回应，于是上楼来看看。
走到苏晴晴的房门口，只看到晴晴蜷缩着侧身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程小正站在床边看着她，两手垂在身前，拨弄着手指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苏清宵走进房里，摸摸程小正的头，轻声问道，“小正，咋了这是？”
“我……我不小心问到了晴晴的妈妈，晴晴就，就哭了，一直躺在床上不作声……”
苏清宵愣了一下，看向缩成一团躺着的晴晴，眼里满是愧疚。
床头的书桌上摆着两张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一张是晴晴的单人照，配景是一大片粉色的薰衣草。另一张是晴晴一家三口在照相馆拍的合影，照片里苏清宵左手边牵着晴晴，怀里抱着五岁的小儿子苏唐唐。
晴晴的妈妈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