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也长，人来又人往

　　洪水来了！

　　水涌进营房，战友们帮扶着向山上转移。

　　老李拉着老魏，一路淌到上山路口，却见一位老人抱着两个孩童步履维艰走来，老李和老魏一人接过一个孩子，随即搀着老人就往山上撤离。

　　突然，老李听到前方战友高呼：“危险！小路被冲断了！后撤！”其余战友也开始往回走。

　　老李忙转头招呼老魏便要去木工车间，将老人和孩子送上事情台，又加上木板，以确保她们暂时宁静，但是旋即水漫金山，洪水从门缝、从窗户、从一切漏洞中渗透进来——洪峰来了。

　　老李二人抱起孩子，一边慰藉着他们，一边寻求逃离的要领，“现在，也只能等到洪水尽快褪去罢”老李想着。

　　“嘎吱，咔啪”铁梁的呻吟声重新上传来。没等老李反映过来，却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房顶便如佛掌一般盖了下来。洪水摧枯拉朽般的将整个车间冲垮。车间是钢管立柱的，以铁轨为梁，模板油毡覆顶，在扑灭性的攻击下，房顶斜露出一个破洞，电一下全停了，几人站立的位置好巧不巧的有一根钢柱横亘下来，支撑住了屋顶，留下了运动的空间。

　　洪水从破洞急穿而过，水很快漫到了他们的胸口。老李将孩子举过头顶，扭头看向老魏，黑黑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老魏的星星一样的眸子同样也看着他。蓦地，老魏咧嘴一笑，牙齿在黑黑暗特别的白皙，像极了夏夜的皎月。

　　“班长，俺会水，让俺先出去。”老魏说。“你行……”老李话音未落，老魏接了句“行！”便只身冲向了黑黢黢的洞口，头也没回，义无反顾，“噗通”一声，就似乎往海里投了一颗石子。“老魏！”老李喊了一声，没有回应，轰鸣的水声就像是离别英烈的交响曲，八颗白牙，两眼星光，是老李对老魏最后的印象……

　　过了许久，洪水这个家伙似乎是失去了力气，轰鸣声徐徐寂静下去，老李感受眼前天空似乎有一丝丝黄色的光闪过，一片门板一样的漂浮物在水里徐徐转动，就像是芭蕾舞女一样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老李知道时机来了，托着孩子冲到洞口，大叫一声“抓住它！”便用尽全力将孩子抛了出去，万幸，命大，她抓住了。

　　孩子暂时宁静了，老李便将身边的老人也送上了屋顶。

　　天是黄的，水也是黄的，二者连成一体，像极了灾难片的配景图，压抑的让人心烦。

　　老李看到两三米远处另有两位战友，刚想问情况如何，便听到不远处有呼救声传来。两位战友不会水，去不得，他便扯下上衣，扎紧腰带，一个猛子扎下去，飞快接近求救声。

　　老曹被洪水冲的有些发懵，他是个旱鸭子，未曾想被垮塌的房板卡住了身子，只能随波逐流，任其沉浮。好不容易被浪头托了起来，他就像抓住了活命的稻草一样疯狂呼救，然后被下一个浪头打了回去。窒息感和呛水造成的呼吸道辛酸感让他好绝望，他有点想放弃接着活下去了。

　　此时，铁爪一样的工具抓住了他的头发，头顶传来的力量似乎要将他的天灵盖连着一同拔起一样，剧痛使他清醒了过来，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他的老乡老李。

　　老李一把抓住了老曹的头发，他知道老曹再喝下去肯定会失事，浪起浪落，老李想踹开卡住老曹房板，但是难以发力反而使得他也被卡主了。身体慢慢下沉，老李知道坏了，要完了，水呛进他的咽喉和鼻腔，他只能小口喝水，连带着水里的杂物一同咽下去，嗓子被刺挠的似乎要裂开，但是没措施，这是唯一能使他坚持的更久的措施了。他现在只能和水里的房板赌谁能在急流里坚持的更久。

　　事实证明，老李赢了，房板最后连带着它最后的倔强先行散开了，老李赌赢了，赢了两条命。

　　他拉着老曹爬回了房顶，连带着房顶上的两位战友。他再跳下水拖回一片房板，先把老曹送上去，随后三人踩水往复三次，将老曹以及房顶上的受困群众救走。

　　当他最后一次上岸的时候，转头，只见浪起，房顶随即消失，霎时间，老李就似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倒了下去……

　　消毒水的味道把老李叫醒，他感受手不受控制了，挣扎着看了一眼，手被裹住，像一个大号棉花棒……

　　事实上，从他营救老曹的时候手就已经被水里的杂物割裂了，半个手掌的皮肉被硬生生掀开，露出筋骨……

　　厥后，老李这辈子的一次坐火车去了BJ，被颁予二等功，约莫半年后，老李养好了伤，随即退伍回乡，一辈子像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包罗那块二等功奖章，没人见过……

　　徐徐合上相册，老李眼睛红红的，身上的酒气有些呛人。“厥后呢？”小小李问道。“厥后？没有厥后了！”老李说，“我的战友消失在我眼前，他是为了救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爷爷我只是命大活了下来，谈什么英雄，什么劳绩？我获得了可能其他人都羡慕的工具，但是我宁愿用它来换回我的战友！”

　　老李起身，看着小小李，“为什么说我们是英雄？而不是我是英雄？因为咱中国人就是这样，抱团，敢拼！否则你以为爷爷我能活下来啊。这是一个原理！你记着！”

　　老李喝了口水，起身，回屋。不久，阵阵呼噜声一起一伏，像极了一波一波的水浪……

　　谨以此文纪念75.8事件中的人民英雄，英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