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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三章 胜三郎

乾隆四十八年 一万只熊猫 4607 2021-03-11 12:39:26

  身为一个年轻人,十六岁的胜三郎还没惨遭社会蹂躏,棱角犹在,还抱有稚嫩的理想。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他在家排行老三。江户时代的武士家庭实行宗子继续制,长男才是全家的焦点和未来,身为男性的老二老三连混吃等死的时机都没有,要么给年老当仆役,要么就自寻出路。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保证家族的实力,工业不被分流。

  如此制度下,出家为僧就成了大批次男、三男的第一选择,他们最想进入的就是净土真宗的寺庙。

  十二世纪的时候,净土真宗的祖师亲鸾带头打破戒条,以圣德太子托梦为由,吃肉娶妻,令释教界哗然。这种违规的做法在客观上使得净土真宗放肆扩张,在数百年间都是日本最大的释教宗派。那个在战国时代最喜欢搞事情的一向宗,其实就是净土真宗的别称。

  历史上直到明治五年宣布《肉食妻带解禁令》之前,净土真宗是全日本唯一许可僧人肉食妻带的释教教派。

  胜三郎的父亲是藩里的剑术教头,从小耳闻目染,四岁便随着父亲习武,朱子学和兵法书也读了一些。等到了十五岁,这小子已经不宁愿宁可未来给年老当催巴儿了,也不愿出家。

  他的目标是要凭借一身武艺“出仕”,最好跟父亲一样,给某位藩主当剑术教头。

  虽然,他的想法遭到了家人的一致阻挡,甚至是讥笑。但是胜三郎不宁愿宁可啊!于是在过了十六岁生日后,他就偷偷离家出走了。

  谁知在去往江户的路上,从路人口中得知了岩木山火山喷发的消息。

  胜三郎虽然脾气倔,可心地还不错。他决定赶往弘前藩,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时机帮受灾的地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一路倒霉透了。

  他先到了江户,结果刚到就在城下町被人偷了行李财物,身上就剩了二十枚宽永通宝。还好刀没有被偷走,否则就糗大了。

  虽然报了官,可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江户城南北二町内总共居住着几十万居民,而南北二町的推行所总共才有五十名与力和二百名同心。虽说幕府还招募了不少“御用闻”--古代的协警,可不掏钱谁拿你当回事啊。

  丢失的财物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他便借居在一家武道馆给人打工谋生。等好不容易凑够去弘前藩的路费,三个月已往了。期间推行所的同心只找到了胜三郎被偷几件衣服;至于被偷的钱,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胜三郎一看那衣服就不是自己的,他明白这是随便找了些衣服来搪塞自己。可又能怎么办?将军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人家推行所至少还装模作样的服务。

  时间到了七月上旬,江户以西三百里的浅间山火山发作。浅间山北麓五十五个乡村受灾,其中有几个村子全部被毁。

  其时天空中刮着偏西风,于是火山灰便飞向东方及东南偏向,就连相距甚远的江户也落下了一寸厚的灰尘。

  火山灰飘来的时候,各家粮铺的米价马上飙升,城下黎民怨声四起。

  胜三郎打工的武道馆馆主也很同情他,就劝他赶忙回近江,还赠送了一些盘缠。

  都到了这种情况,按说胜三郎要是一般人,也就赶忙回家了,可胜三郎是谁,他是有远大的目标的人啊。偏执的劲头上来,任谁劝也白费。

  于是,这小子踏上了前往弘前藩的旅程。

  胜三郎不知道的是,津轻家所统治下的弘前藩,已经大乱。

  当年三月份的岩木山火山发作之后,四处的求援使者纷纷来到弘前城,于是津轻家的家主津轻信宁也向江户的德川幕府派出信使急报。

  话说津轻家统治下的弘前藩原来就不富足。津轻家原本是南部氏的家臣,趁着南部氏内部杂乱才独立起来;桃山时代,关白秀吉认可津轻氏为台甫,领地收入才共有4万7千石;等到了德川幕府时代,石高数稳定,可谓穷的一逼。

  津轻家还随处借贷呢,基础无力自行赈灾。而江户幕府这边,身为老中的田沼意次因为上一年“山背风”而带来的各地灾情,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

  于是,幕府告诉信使,积粮自守。说白了就是将军这里顾不上你们了,自己管自己吧。

  就是在这种配景下,赵新带着作为仆人的利吉志乃伉俪,以及几十个路上救助后愿意投靠的饥民,在一路向南走的途中,遇到了晕倒在路旁的胜三郎。

  这回他的刀是真丢了!

  自从遇到赵新后的十几天来,利吉愈觉察得自己带着老婆一起投靠赵新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们一路南行的途中,看到许多逃难的农民大批的倒毙在路旁。有饿死的,也有因天气严寒被冻死的,大多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成年男人也有。

  只有利吉这些人,在赵新的领导下,一路不愁,每天都能煮粥果腹,偶尔赵新还让志乃做顿大米饭吃。

  如果只是这些也还而已,在利吉两口子眼中,赵新大人就是个神!

  他们曾亲眼看到赵新大人每次都是转到大树后“做法”,很快,一箱用那种透明袋子装着的大米就泛起在地上,另有盐、酱油和种种美味的腌肉和咸菜。

  这让利吉惊讶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他和志乃决定一定要替赵新大人守旧这个秘密。

  身为神的仆人,利吉和志乃觉得自己和旁人是差异的,结果就是粥能比别人多喝一碗,腌肉能多吃两片。

  虽然逃难的团队已经扩充到三十多人,但伺候赵新和分发口粮的事一直被利吉和志乃紧紧掌控着,绝不允许他人加入。

  利吉伉俪的举动,让赵新也哭笑不得。

  凭良心说,这两口子对自己的侍奉十分周到,用饭喝水乃至洗脸刷牙时,志乃都在一旁低头服侍。可赵新觉得别扭啊,等到有天夜里志乃还羞涩的提出伺候自己歇息的时候,赵新都傻了,他连忙摆手拒绝。

  好吧,志乃其时感受很受伤。

  天啊,这时候的岛国农村女人的样貌……

  即便有天利吉十分自豪的提到,志乃是岩木山周边村子里有名的美女,能娶到她让利吉极为满意。

  可这在赵新看来,去你个腿儿的吧。志乃身高连一米五都不到,看上去跟营养不良的大头娃娃似的,就这还美女呢!

  有天他随口一问志乃的年龄,才知道这女人今年刚满十七岁。

  一路上投靠来的难民们,身高就没有凌驾一米六的!大部门人都在一米五左右。这让赵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带着一群初中生去郊游的老师。

  这不,一个刚投靠赵新没两天的,名叫万造的农民,就看到了一个倒在路旁的男人。

  “哎,另有口气。快来人。”万造伸手一探,发现这个男的另有呼吸,就连忙喊着人。

  过来了两小我私家,各人一起把这小我私家抬到路旁刚刚搭建的营地中。而几个农民家的女人们,已经煮上了一大锅米粥。

  这些难民都是最近刚刚投靠的,赵新可不敢让这些人上来就用饭团子。这会把肠胃吃坏的,于是这两天都是熬粥就咸菜。

  可这已经让难民们觉得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要知道他们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因为冻灾和火山发作,都是靠着野菜树皮过活的,连稗子都吃不上了。

  随着几口热粥喂入口中,已经昏厥了一天的胜三郎才悠悠转醒。

  “我的刀呢?”他喃喃自语着,本能的伸手摸刀。

  “小伙子,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可没看到什么刀呐。”蹲在一旁,端着大碗吸喽吸喽喝粥的万造听见了,回了一句。

  “咦?难不成你照旧个武士?话说武士跑到这里做什么。”另一个叫虎吉农民脑子活分,一听说胜三郎有刀,就猜他可能是个武士。

  万造咬了一口嘎嘣脆的咸菜,吸喽了一大口粥,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这才又对胜三郎道:“先别管刀不刀的了。我看你也是饿的,先把粥喝了再说其他的吧。”

  胜三郎闻言不再多说,慢慢的坐了起来。虚弱的他从一旁的喂粥的妇人手里接过粥碗,要了双筷子,盘坐着便吃了起来。

  “你真是个武士?”

  “我不是。”胜三郎冷冷的回了一句。

  万造将粥喝完,又伸着舌头将碗里的残渣舔的干洁净净,随后抬起头,意犹未尽的盯着胜三郎的粥碗,道:“看你吃工具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个农民。”

  “你们,你们怎么会有粮食?居然照旧精米。”胜三郎吃了一口粥之后,注意到这煮粥的大米居然不是玄米,而是抛光的精米!

  “嘿嘿,我们是遇到朱紫了。你看,就在那边坐着的那位就是朱紫。”

  “他?看上去很年轻啊。”胜三郎顺着万造的手指看到了坐在树下的赵新,疑惑的说了一句。

  赵新也端着碗粥,不外他那个碗不大,正笑眯眯的和身边的利吉和志乃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

  “菩萨保佑。我是三天前遇到朱紫的,否则我们全家现在也是路边的几具尸首了。”万造叹了口气。

  “你们村子怎么样了?”胜三郎问道。

  “别提了,全完了。能走的都逃了出来,饿死的就有十几个。”另一个难民插嘴道。

  “去年就开始有老人和孩子饿死的,能活下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听说有的村子已经有人吃人了。”万造撇了撇嘴说道。

  “哎,你可别吓我。”旁边的一个妇人惊呼了一声,惹得周围十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这时赵新也听见了议论声,于是放下碗起身,走了过来。利吉和志乃两口子也放下粥碗,紧紧的跟在赵新身后。

  “怎么样?都吃的饱吗?”

  听见赵新问话,众人除了胜三郎,都连忙放下碗,跪伏在地上。

  只听一人谢谢零涕的道:“多谢大人收留,还让我们吃上精米熬的粥。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呜呜……”

  说着,那人居然哭了起来。

  赵新身后的利吉道:“茂助你哭什么哭,能有大人的收留,都是你等的福气。吃饱了好好为大人效力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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