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刺啦……

　　什么声音？吴谦眼皮极重，用尽力气才睁开。

　　掀开厚重的棉被，坐起身，目光被一台大脑袋电视机吸引，呲呲啦啦的声音正是从中传出。

　　雪花画面一闪，着装死板的女主持人播报新闻。

　　“本台消息：著名女歌手那英最新专辑今日刊行。”

　　吴谦盯着模糊的屏幕，听着《相约98》的旋律，视线定格在字幕上。

　　【1998年4月15号】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大段大段不属于他的影象突入意识。

　　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吴谦才接受了一个事实：2021年人生赢家的自己，重生在了1998年另一个吴谦身上，照旧个下岗后不思进取的窝囊废。

　　前世，他名校硕士结业，白手起家，八年奋斗，开办三家上市公司，身家五十亿。

　　现在，他是刚下岗的工人，窝囊废一个，下岗人为输光，靠老婆韩春莹养着。

　　吴谦看向坐在床尾的麻花辫女人，她就是韩春莹，自己如今的老婆。

　　因为窝囊废吴谦收养了工友遗孤，韩春莹掉臂家人阻挡，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女儿楠楠是两人的鹊桥，然而，下岗后，窝囊废吴谦很想把楠楠送去福利院。

　　这时候，屋外传来砸门声。

　　“吴谦！出来还钱！”

　　砰砰砸门声惊醒了女儿楠楠，床尾坐起一道单薄的小身影，灯泡射出的昏黄光线中，小女孩一脸惊骇不安，张开的小手畏惧的在抖。

　　“妈妈！楠楠怕！”

　　“不怕不怕，妈妈在。”

　　吴谦看到韩春莹抱起女儿，人愣在原地，影象碎片拼凑，似乎老妈哄着半夜惊醒的自己。

　　韩春莹轻轻拍着女儿楠楠的后背，一边走圈轻摇一边斜眼瞧床上的吴谦。

　　大晚上被人砸上门，连个屁都不放，以前我真是瞎了眼！

　　韩春莹对这个男人很是失望。

　　下岗后不去寻找出路，整天窝在家里，还去赌钱，人为输光后但有不爽就打我。

　　还想我跟你原房？做梦去吧！

　　韩春莹知道砸门的是王海洋，就个二混子，最近发了笔横财，吆五喝六的，小人嘴脸。

　　就他带着吴谦去赌桌输钱的，还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不是个工具！

　　要吴谦和她照旧国企职工，手捧铁饭碗，再给他十个胆子，王海洋也不敢如此放肆！

　　可如今，哎……韩春莹叹气，说不出的委屈。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女儿楠楠脸上。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楠楠给你唱童谣。”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唱《小兔儿乖乖》，还撑起身子拿小手给韩春莹擦泪，行动鸠拙。

　　韩春莹破涕为笑，女儿是吴谦带给她的最名贵的礼物，抱紧吧唧一口，知足常乐吧。

　　吴谦头像是被老妈的双手触摸，想起了自己和老妈相依为命的一幕幕，眼里有滚烫的工具沁出。

　　他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成年男人，他经常在睡梦中惊醒，和老妈抱在一起痛哭。

　　吴谦目光柔和，看着韩春莹怀里犹自发抖的小身影，看着那只小手用力的抱紧妈妈的脖子，他觉得他应当掩护这对缺乏宁静感的母女。

　　既然老天爷让我取代了窝囊废吴谦，那我就该担负起一个丈夫一个爸爸应有的责任，我应该掩护好她们掩护好这个家！

　　“我去赶走他！”

　　吴谦下床穿鞋，说出的话出人意料。

　　韩春莹愣了片刻，反映过来，认真审察吴谦，这照旧我家那个窝囊废吗？

　　深黑的眼袋、通红的鼻头，一身酒气、烟气，老旧的格子衬衫歪歪扭扭穿在身上。嗯，照旧他。

　　韩春莹别过头去说：“理他干嘛？”

　　吴谦焯起门后的一根竹竿，拉开门走出卧室，气冲冲出去拼命。

　　“别出去丢人了。”

　　韩春莹着急，拉他没拉住，突然发现现在的吴谦法式稳健、挺胸抬头，一扫颓势。

　　受啥刺激了？

　　韩春莹追出卧室，看见吴谦盯着客厅墙上的结婚照痴痴发呆，她似乎懂了，不再阻拦。

　　金色相框里，男人梳着大贝Ψ，一身笔直西装，阳光帅气；女人身穿大红旗袍，眼睛里亮晶晶，眉目如画。

　　多幸福啊！如果没有下岗潮的话。

　　吴谦迷喃，响起前世看过的一些资料。

　　95到97年间，国有单元职工人数变化不大，都维持在一亿一千万左右；从98年开始，国有单元职工险些以一年一千万人的速率暴跌；到2002年，原本一亿多人的队伍只剩下6924万人。

　　数字触目惊心，背后的故事越发耸人听闻，那意味着几千万个家庭弥留挣扎、支离破碎。

　　时代的大潮让一小部门人站在了潮头，历史的车轮对更多的普通人展开了无情的碾压。

　　二十年后，那个幸福美好的时代，正是从眼前这个资源贫乏、痛苦杂乱的时代蜕酿成。

　　吴谦深吸一大口气，转身拉开门。

　　从这一刻起，他要让幸福美好的生活提前降临在这个家。

　　门打开，五短身材的王海洋搓手往里闯。

　　“谁让你进来了？”

　　吴谦沉声呵叱，竹竿顿在地上，发出嘟的一声。

　　王海洋吓一跳，不是说好的吗？

　　他上下审察吴谦，压低声音问：“没跟你媳妇谈妥？”

　　“谈什么？”

　　吴谦故作不知地问。

　　“我睡你媳妇啊！”

　　王海洋做局坑吴谦，可不是为那两千块下岗人为，他最想干的是吴谦老婆。

　　吴谦眉头竖起，抬手就是一巴掌。

　　“敢对我老婆有歪心思，真当我吴谦是个软蛋了？”

　　“你！”

　　王海洋捂着脸愠怒，自知理亏，不敢硬来，只能逼他就范。

　　“吴谦，瞧瞧这是什么？”王海洋拿出欠条，“你可还欠着我三百块钱呢！”

　　吴谦撇嘴，“三百块钱，仨瓜俩枣的，还不放在我眼里。”

　　“是是是，你有钱，那就现在还钱啊！”

　　王海洋冷笑，心中不屑。

　　要你没下岗，这点钱不值一提；现在吗，卖了你老婆也不值这么多。

　　吴谦摸摸兜里，冰冰凉；下意识想写支票，一拍脑袋，记起现在是1998不是2021，他没钱。

　　“过两天吧。”

　　王海洋脸色阴沉，语带威胁说：“想赖账？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行啊！去啊……我就在这等着你。谁怂谁是孙子！”

　　吴谦抱臂耍横，鼻孔朝天，满不在乎。

　　一件民事纠纷，谁有空管？

　　王海洋脸色变换，以往随意欺负的窝囊废，今天怎么这么横？

　　得摸摸他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