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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美馔

第十五章 丧仪(二)

朱颜美馔 梨俱吠陀 1002 2021-03-25 23:58:28

  夜已深了,听见院外有人叩门,陈陵景身边的小厮齐民疑惑地起身去开。

  屋外是个拎着食盒的小丫头,身形纤瘦,细眉长眼,面容清秀。

  她向他福了一福,说道:“我家大娘子让我来给陵令郎送些桂圆红枣核桃粥。”

  齐民有些意外地挠挠头,道了句“多谢”,便用双手接过了食盒。

  小丫头迟疑了一会,又道:“还请节哀。”

  齐民心里感应一丝丝慰籍,家里的主母去世,陈府众人都各怀心事,居然另有人记得体贴他们。

  他拱手行礼,又真诚隧道了句谢。

  小丫头俯身再福一福,便告辞了。

  这位令郎的小厮倒也算温和有礼。青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步往回走。

  这边的齐民拿着食盒进屋,将它放到了桌案上,余光瞥到陈陵景站在窗前的背影。

  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说道:“令郎,李家的孟大娘子派人送了宵夜来……”

  立在窗边的身影并无应答。

  齐民杵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令郎本就寡言少语,自主母离世,他虽面上无甚异常,可实际上已经一整日滴米未进了。只怕,是郁结于心啊……

  正当他想要再次作声提醒的时候,陈陵景却慢慢侧过脸来,哑着嗓子道:“知道了,放那儿吧……”

  齐民想试着再劝解几句,但又怕自己嘴笨,徒惹他烦扰。于是,齐民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片刻事后,陈陵景移步到桌前,看了看那碗粥。

  听月荷说,母亲前夜先后见了姨母和他……

  母亲撑着病体与他们说了那么多话,怕不是回光返照?

  而她的遗言中,之所以一直提及姨母和李家,应该是把身后事,包罗自己,都托付于他们了。

  自己一个妾室生的,职位低下的庶子,何德何能让嫡母如此煞费苦心呢……

  他轻轻拿起羹勺,略略尝了一口粥。

  嗯,已经有些凉了,可味道却依然香甜。

  一口一口地喝着甜品,他的眼圈却越来越红……

  没过几日,陈枫韦预订的那副金丝楠木棺材紧赶慢赶的,总算制成了。

  遗体入棺,置灵堂。

  因为要另择吉日吉地来安葬死者,所以此时多考究停柩在家,称为“搁棺“或“停棺“。

  “停棺“的民俗十分常见,一般棺木要停七天,有的甚至停棺十几天乃至几个月。

  出殡之前,死者家人要在灵堂前昼夜轮流地守候,即为“守灵”。

  第二天的夜里,舒窈也身着缟素,陪着娘亲一起替姨母守灵。

  不外,舒窈这具身体究竟年小体弱,跪坐了一会儿,膝盖就隐隐地疼起来。

  其实偷懒休息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实在人又困,腿又酸疼,不得不偷偷坐着或者站起来松泛一会儿。

  孟氏自然心疼她,想让她早些回去歇着。

  然而,她见前面的那位陵表哥总是跪得笔直,一动不动的,仿若一尊静默的雕像。

  瞧他这么认真,舒窈也有些欠美意思自己回去睡觉,只能接着硬撑。

  可她不知怎么,徐徐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分都分不开了……

  奶娘过来替她盖了件衣裳,想将她背回去。但她睡得浅,人一碰她就醒了。

  舒窈揉揉眼睛,看看四周,众人似乎都乏了,一个个头都一点一点的……

  到了后半夜,外面开始下起雨来,电闪雷鸣间,打了会儿盹的孟氏也被惊醒了。

  堂中那个少年却身着孝衣,依然笔直地跪着。

  灵堂外大雨倾盆,闪电咻的一声划过天际,霎时间将他瘦伶伶的背影照得雪亮。

  风声雨声中,他显得那样孤苦又寂静……

  这样的情景,连孟氏也有些心软了。

  她起身走了几步,皱着眉看了看门外的暴雨,知道这样的天气让女儿回院里是不行能的了。

  于是,孟氏只好付托奶娘带舒窈去侧间的榻上躺一躺。

  舒窈这一副小身板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便没有再拒绝,由着奶娘扶着她进屋,给她脱掉外衣与鞋袜。

  她翻身上榻后,没过多久就又进入了梦乡。

  安置好女儿,孟氏又唤了一声“陵哥儿”。

  然而,陈陵景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孟氏绕到他面前推推他的肩膀,他这才恍如大梦初醒,徐徐抬起一张脸来,面色苍白,眼下青黑。

  “我瞧着你也累了,去睡会儿吧……这儿有我守着。”

  陈陵景张张嘴,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姨母体贴,我不累的,您……”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大点的孩子硬生生跪了一晚上,怎么可能熬得住!”

  说罢,孟氏叫人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陈陵景无法,只好撑着桌案慢慢站稳,又用自己早已麻痹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孟氏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灵堂设在堂屋,里屋也摆了许多丧仪所用的物品,燃着白烛,只剩工具厢的几间侧房。

  陈陵景慢慢走到其中一间的门前,手一推,只听细细的“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进了屋,关上门。

  他没拿烛台,黑暗摸索着往里迈了几步。

  直到摸到了榻沿,他脱了鞋袜上榻,和衣而眠。

  屋里弥漫着雨天的水汽,还带着一丝青草泥土香,他闭着眼睛拽了拽身边的锦被盖上。

  外头的雨势徐徐小了些,淅淅沥沥的,敲打在芭蕉叶上……

  慢慢的,他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见六七岁那年的冬天,他得了风寒,重复高烧,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母亲守在床边掩面低泣。他记得奶娘说过,母亲先前的两个孩子都是这么没的……

  于是他努力冲她笑一笑,想告诉她,自己不会和两个哥哥一样离开她的。

  母亲强忍泪意,怜爱地摸摸他的额头,“陵哥儿乖,熬已往,熬已往就好了。等这病痊愈了,就是春天了,母亲给你炖最爱吃的山笋羹……”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受自己似乎流泪了。泪水划过脸颊,凉凉的,沾湿了锦被……

  母亲似乎还在对他说,“陵哥儿乖,熬已往,熬已往就好了……”

  等他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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