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直中取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姜太公果真是神人！
“你倒有心情哼哼唱唱，你那几个下人都快死掉了。”讥笑声，出自突然泛起的许彤颜。
“她们不是让大舅母送回首家了么？怎会死掉？”
“呵。”许彤颜讽笑，“我还以为你傻了呢，原来你知道啊。”
“不说就算了。”顾霜筠转身就走，懒得理会阴阳怪气的许彤颜。
重生之后，这小丫头初次晤面还说要常来找她玩呢，结果却是每次来都阴阳怪气的，和前世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心思重。
“她们在大门口跪着呢。”许彤颜一把扯住她，“从母亲把她们赶出国公府开始，她们就一直在门口跪着，已经八天了，母亲发了话，谁也不许理会她们，一滴水也不许给，让她们自己撑不住就会走。”
顾霜筠脸色变了，立即往大门跑去。
许彤颜半步不落地随着，期待着待会儿的好戏。
见到顾霜筠来，守门的小厮立即苦了脸，恨不得立即逃走，却职责所在，还得迎上去行礼问好。
“把门打开。”顾霜筠命令。
“表女人要出门去？可有知会夫人？”小厮笑脸小心探问。
顾霜筠的回覆是一脚踹已往，那小厮习惯性往旁边跳开，马上让出道来。
大门极重，非小娃所能打开，顾霜筠一开始就没盯着大门，在那小厮跳开之后，一把扯了许彤颜，往侧边小门冲去。
几个门房反映不及，被两个娃儿瞬间冲到小门前。
“一起拉。”
顾霜筠说完，扯了许彤颜的手一起放在门上，许彤颜下意识随着她一起用力，瞬间拉开小门，被许彤颜带着冲出门去。
许彤颜身为庶女，出生至今便一直被关在府里，是以，对能自由进出府门、能和嫡姐一样去蒙学的顾霜筠，她又羡慕又嫉妒。如今，她也到了心心念念的府外，看着面前宽阔的大道、高高的围墙，一时怔愣住。
顾霜筠已经冲向旁边，跪在大门外道上的福嬷嬷三人。
她们的情形比许彤颜说的要好得多，想来赵氏也怕真的出人命，又或者是顾府的部署，她们看起来并不像八天未进水米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消瘦了些，跪久之后无法起身，爬着扑向她这位主子。
“女人。”翠黛和红鸾两个究竟年纪小，扑在顾霜筠脚边大哭起来，福嬷嬷也是不住拭泪。
“别跪了，坐着吧。”说完，顾霜筠坐到了定国公府大门外的台阶上。
“是。”三人允许着，改跪为坐。
久久保持一个行动，这一动，血脉流动让三人的腿又麻又疼，翠黛和红鸾都抵不住，呲牙咧嘴地喊起来。
顾霜筠看着很有经验，在按压腿部缓解不适的福嬷嬷，目光沉了下来。
那一晚，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哭出了她从前世积压至今的痛苦。
这一世，哪怕她夺回母亲的妆奁，身怀一辈子也吃喝不尽的财富，她依旧战战兢兢，唯恐再被人利用、被人伤害，从未曾真正开怀畅笑。
许伯元的话，更让她体认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她影象中最快乐的，母亲还在世的那些岁月里，那些快乐也都是表象。以定国公唯一嫡女的尊贵，带着大笔妆奁下嫁的母亲，依旧蒙受着没有生育儿子的极重压力，甚至在病重尚未去世的时候，她至亲的哥哥、至爱的丈夫，已经谋划起接替她位置的人，说到底，母亲也是被利用的工具。
前世那荣登凤位，为天下女人之首的许玉颜，又何尝不是一个工具，她为父兄挣得荣耀，为天子挣得权臣拥护。而她为这份尊荣汲汲营营，要为天子掌理后宫、生儿育女，还要时刻担忧被此外女人取代，归根结底，不外是因为这份尊荣是天子给的，天子亦能随时收回。
何苦来哉？
顾霜筠为这现实伤心，她更伤心的，是她找不到出路。
失落，迷惘，伤心……她被负面情绪完全笼罩，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心来。
然后，他又来了，他给她送来了一个鱼钩，说那是当年姜太公钓鱼用的，一个直钩。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他留给她这么一句话，仪式般的揪了她的脸，在她捂脸瞪他的时候，咧嘴无声大笑，摆摆手走了。
左右无事，她将那鱼钩穿上线，随便找了个池塘，钓鱼顺便发呆。她并不认为这样的鱼钩真能钓上鱼，不外是借此逃避。
但，就在鱼上钩的刹那，她突然想通了。
姜太公直钩钓鱼，乃是愿者上钩，看似钓鱼，实则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他渴盼获得上位者的欣赏，渴盼获得王侯重用，但他不愿奴颜媚骨，不愿投合讨好，情愿隐居山林，静待伯乐赏识。
想到他曾言会保她护她，或许，他是用这直钩告诉她，就如姜太公等到了文王，她也等到了他，他会掩护她。可顾霜筠，却不愿如母亲、如许玉颜，如这世间大部门女子，将自己一生优劣寄托于旁人身上。
姜太公直中取，取的是才学得以施展。她要直中取，取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掌控，要活得恣意，活得潇洒。
可惜，她想直取，别人却总想对她曲着来。
“大舅母已经让你们回首府，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们从顾府来，回首府去，不正好？”
顾霜筠淡然的态度，让福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翠黛傻乎乎回覆，“咱们是女人的丫鬟，虽然要随着女人，女人在哪里，咱们就得在哪里。”
红鸾在一旁猛颔首，眼角还挂着泪珠子，随着颔首，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顾霜筠看向福嬷嬷。
“嬷嬷。”
“奴婢在。”
“你是我爹身边的老人，在顾家多年，年岁也大了，该享清福，不应在我身边劳苦，你回首府去吧。”
“奴婢并不觉劳苦，奴婢情愿在女人身边伺候。”福嬷嬷急道。
“翠黛红鸾，你们随我回定国公府。”顾霜筠不理会福嬷嬷，话说完便起身，往依旧开着的小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