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洲和丁蔓薇并肩走在村外的三十里杏林里。
刚刚那盲眼老妪说他二人是上一世修来的缘分后，他便像失了魂一般，一言不发地离开农院，然后一头扎进低矮的杏树丛中。
自打他魅毒发作，发生心魔的那晚起，白卿洲就始终在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他深知上一世对于蔓蔓的伤害，是他种下的因，早晚会长成自己心里的一根刺，就算这一世加倍对她好，也许也无法弥补上一世的过错。
他也知道，重生之事没有旁人知晓，他大可以终生不提及上一世的经历，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可每当他发生这样的念头，便又会立刻对自己无比唾弃。
有时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种折磨，却又总会无法自制的想要靠近她，可靠她越近，那种自责和懊恼便越是压得他喘不外气。
双重的想法像两条铁索将他绑在火上炙烤，松掉任何一条，都市让另一条变得更紧。脚下是烈焰，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刚刚那老妇人的一句“前世修缘”，兴许只是无心之言，可那老妪其时的心情，落在白卿洲眼里，竟似乎她曾亲眼得见上一世他是如何将她害死一般，太过认真，又深邃到他看不透彻。
他想，上一世他犯了错，原来是要留到这一世受处罚。
偏偏这处罚就在他身边，恼人、剧痛。
却甘之如饴。
他悄悄看了丁蔓薇一眼。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句话，缄默沉静地似乎融入了背后的黑夜里。
而他竟也有些庆幸，因为他怕她一开口，就会再次提起那老妇人所说的话。究竟她并非如他一般带着影象重生过一次，不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偶然听到那样的话，应该只会开心吧。
可事实上，丁蔓薇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缄默沉静，为何听到那老妇人的胡言乱语后，便这般失魂落魄。
这心魔不铲除洁净，白卿洲便要一直受苦，偏偏她又没措施直接解决这个上一世的遗留问题。
思来想去，丁蔓薇对白卿洲道：“我暂时不想回碧烽台。白卿洲，你想不想和我在三十里坞住一阵子？就在这杏林里。”
她想，和他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许时间一长，他就能慢慢放下愧疚，自行解了心魔。
再不济，至少也能让这心魔对他的影响力削弱一些。
白卿洲不解她这要求之后的初衷，只是追念起老祖闭关前对他说起的那番话，他怎么也无法拒绝她的提议。
他握住她的手，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间紧紧扣住：“依你。”
厥后几天，两人便在三十里坞挑了块远离小村的地方，临时盖了个小院住下。
院子不算太大，一半被丁蔓薇拿来种了花。两人每天在院里做些吃食，说说话，看看月，如同寻常伉俪一般。
豸殷自己在碧烽台上呆着无聊，偶尔也会溜下山来，到小院里蹭些饭吃。
丁蔓薇原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能让白卿洲的自我折磨有所减缓，可眼看着白卿洲自行修炼时仍会灵气大乱，对于她更进一步的接触依旧特别抵触，丁蔓薇想，再这样放任他的心魔自由生长下去，他就算能保住这条命，之后的修仙之路，置β也是废了。
当晚，丁蔓薇躺在自己房间里，思考着如何才气在不正面点出他心魔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将心魔拔除。
思考许久，丁蔓薇终于定下了下一步的计划。
她记得，前段时间在婚席上，白卿洲曾盯着那对新人互赠的手镯看了许久，也问过她耀安城人结婚可有什么习俗。
她想，如果能给他一个家，也许就能抚慰他的心魔。
“薇姐，你要结婚呐？”系统问着她，语气略带些兴奋。
“别兴奋的太早，有没有用还纷歧定。”
“薇姐，依我看，白卿洲对于师徒关系都那么看重，那伉俪关系，比师徒关系还要更近一些。这下好感度大提要暴涨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家咯！”
回家？
丁蔓薇经过系统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想起，白卿洲如今的好感度已经到75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人情感不停升温，离着最高限值也不远了，这一剂猛药下去，可能足以让她半只脚迈进回家的大门。
可这样的认知，却没能让她开心起来。
虽然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偏向生长，但白卿洲还没有完全挣脱已往的阴影。他虽然在努力变好，但她清楚，若想让他离开她仍能好好生活，现在还远远不是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
丁蔓薇不敢否认，系统提到回家时，她是有过一刹那的激动。可激动事后，却是一股空虚之感涌上心头。
也许她，也有些舍不得他。
丁蔓薇在黑暗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除去白卿洲的心魔，其他的，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越日一早，白卿洲打开房门，就看见丁蔓薇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晒太阳。
听到开门的消息，丁蔓薇头也未回，笑着问了句：“睡得好么？”
“还好。”白卿洲答着，也靠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白卿洲，”丁蔓薇低头抠着指甲，“我有件事儿……想听听你的想法。”
白卿洲侧过脸来对着她，并未作声回应，只是看见她手上用力，怕她不小心掰断了指甲划伤自己，便伸脱手来轻轻拉开她交缠的手指，将一只手拉进了自己掌心握着。
丁蔓薇的视线随着他的行动一动，最后落在他的脸上：“我们结婚吧。”
白卿洲呼吸一顿。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白，却像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不行思议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结婚，就在这儿，谁也不找，就我们两小我私家。不是道侣，是伉俪。”丁蔓薇深深望进他眼中，“你只要告诉我，你怎么想？”
白卿洲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险些就要突破胸膛。
饶是他上一世曾经那么想和沈苏苏在一起，也从未计划过结婚这一步。
在他的认知之中，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凡间才有的权利。而他自从走上邪修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一生都要与血雨腥风为伴。
他给不了心上人一个牢固的家，所以也从不敢去理想。
丁蔓薇瞧见他眼中的震惊之色，不禁莞尔：“白卿洲，我想嫁给你。你可愿娶？”
“蔓蔓，我……”
心底在呐喊着“他愿意”，可话到嘴边却又被理智狠狠吞下肚去。
他的心魔自从发生之日起便一直在生长，如今他若是允许，就意味着今后要继续骗她，骗她一生。
可他也知道，他们如今情感再近，终究也只是师徒关系，并非唯一。但结为伉俪，却是世上最牢靠的羁绊。
纠结半晌，在拒绝与接受之间，白卿洲终是选择了后者。
未来是欺瞒也好，心魔也罢，至少她都是他的唯一，而他也是她的，这就够了。
丁蔓薇听他同意，一时也是喜上心头，扎进他怀里狠狠抱紧了他。
“不外……我另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丁蔓薇说着，抬头瞄了他一眼。
“什么事儿？”
“我……骗过你。”
白卿洲心尖一颤——骗这一字，正戳中他最最心虚的地方。
丁蔓薇却是自顾自说着：“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一见到你，就喜欢得紧，所以才替你去闯同凤台？”
白卿洲木然颔首。
“其实……也不是一见钟情，”丁蔓薇撇了撇嘴，“一开始，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可能另有一点点……讨厌你。谁让你喜欢沈苏苏呢？！”
白卿洲静静听她说着，他想，讨厌他也是他活该，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不外厥后相处久了，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人又智慧。那时候我另有点儿羡慕沈苏苏。”
“不是说过不提他们么？”白卿洲低声提醒。
丁蔓薇作势捂嘴，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白卿洲把她的手扯下来，挑挑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觉得，你是真心待我好，”丁蔓薇说着，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接着复又把脸埋回他胸口，“正好，我也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我就想呀，虽然你之前对我不怎么友善，但那时我们相互还不熟悉，可能几多有些误会或者矛盾。
“但是那都已往了，没须要死抓着已往的事情不撒手。总之，我知道，厥后的你，或者说现在的你，是真心实意爱我，我也是一样。所以……”
丁蔓薇从白卿洲怀中坐起身来，双眼直勾勾盯住他的眸子：“不管我们两个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不愉快，欺骗也好，或是相互伤害也好，从今天起，统统忘掉，以后好好地在一起。好欠好？”
白卿洲也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却又融化得一塌糊涂。
他曾怀疑过蔓蔓与他一样是重生之人，也曾想过提防她、远离她，而现在，他只庆幸老天给他重生一次的时机，又派了蔓蔓来救他。
“可是，眼下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白卿洲面露难色：“会发光的石头，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