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相较于黄州一贯阴沉的天气,今天天气倒是不错,温度也上升了那么一点,至少出门可以换件薄一点的披风。
这几日姜榆的脚踝越来越疼,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残阳加大了药量,勉强有点用。为了不疼上加疼,姜榆老老实实多穿了几双袜子,披厚风氅。
刺史府大门口。
张夫人在跟张常海说话,嘱咐他注意宁静,顺带帮他整理衣衫。
张常海又病了,病的还挺严重,几日不见脸色又白了一个度,脸颊凹陷,瘦成了一道闪电。
张夫人不放心他,不想让他去,说着说着红了眼,甚是委屈。张常海把人搂在怀里,轻声慰藉。
萧川早早上了自己的马车。
姜榆在另一边跟残阳说话:“记着了吗?”
“嗯,师姐千万小心。”
残阳和呼延卓尔不去矿山,他们和祁画留下,有其他事情要做。
跟残阳交接完,姜榆便上了萧川的马车。
她原来计划骑马的,但萧川知她脚踝近来疼痛,便邀她同坐一辆马车。
姜榆也不扭捏,大方允许了。究竟脚踝是真的疼,坐马车总比骑马强。
刚一坐下,就见萧川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拿出了一个食盒,将里面的糕点摆上小桌,眨个眼的功夫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萧川道:“这些都是管家叫在下带来的,都是上次大人喜欢的。”
姜榆有点欠美意思,“福叔有心了。”
“大人喜欢就成。”萧川说着推过来一杯清茶,低声道,“牵苓的解药已被在下溶于茶中,请大人尽快饮下。”
牵苓的解药是个特别大的药丸,溶于茶中总比硬吃好得多。
姜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了看桌上的奶块,道:“教你个新服法。”
她拿了一颗奶块放进嘴里,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脑袋晃啊晃,晃啊晃,然后咕噜一声咽下去。过了一会儿儿,竖起大拇指,笑道:“奶茶味道不错。”
萧川觉得新奇,学着她的要领试了一次,随即也随着笑道:“还真是不错。”
外面传来挥鞭之声,马车一顿,准备出发了。
不外是去矿山勘察,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了几多人。萧川带了十几个护卫,张常海也带了十几个官兵,加起来快四十人。再加上两辆马车,队伍有点长,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受怪怪的。
姜榆掀开窗上的帘子,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莫名想到了百鬼夜行。
云朵交叠遮日,看不见阳光。四周昏黑,阴气森森。
还真有点那个气氛。
萧川默默把姜榆的茶杯填满,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多带了几小我私家:“此行多数有危险,照旧要小心行事才好。”
姜榆不在意地摆摆手,回覆的驴唇差池马嘴:“放心,能掩护好你。”
萧川无奈一笑,倒没再说话。
到了矿山下,马车和马都上不去,只能步行。
萧川坐轮椅,上不了台阶。张常海主动提出知道一条平坦好走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上。
姜榆请他带路。
一路无言。
还真是之前她和萧川走过的小路。
到了前几日遇见刺客的地方,姜榆突然来了一句:“此处张大人可熟悉?”
张常海面不改色,笑道,“虽然熟悉,随着矿工们上山下山走了泰半辈子,这山上每一处臣都熟悉的很。”
姜榆面无心情。
顾此言彼,跟她打哈哈。
到了山上,跟来的侍卫们有些怕了。
萧川的侍卫没见怎样,张常海身后的官兵很慌。战战兢兢,腿发软,不敢走。
这几个月上过山的回去都死了。
这座曾被全黄州黎民视为祥瑞的矿山,已经不知道带走了几多人的命。
他们怕死,更不想死。
偌大的矿山屹立在无边的暗色中,咆哮而过的风留下呜呜的哀鸣。
张常海跟萧川介绍四周的情况:“这边两个矿洞里开采出的都是玄铁,其中还掺杂着一些普通的小矿石。前边是矿工们的休息区,左边平常会有一个木棚用来放些杂物,再往上走就是一些尚未开采完成的矿洞……”
萧川一一听着,不时提出疑问。
此行主要是来做生意,是张常海和萧川的事,姜榆不掺和不说话,自己看自己的,平静做个听众。
边说边走,又过了几个矿洞,那些官兵已经怕的不敢走路,张常海理解他们的心情,就没让他们再随着。
萧川也让自己的侍卫在原地等着。
姜榆便主动肩负起了推轮椅的任务。
面前的矿洞是她之前来看见的那个,洞口四周照旧那时候看见的样子,枯败残树,被腐蚀焦黑,恶臭味淡了些。
张常海最先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两位莫怪,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无碍。”
姜榆扫了眼他手中的帕子。
干的。
牵苓的解药只能内服不行外用,应该不会碾碎了泡水里浸帕子。
所以,他应是来之前服下了解药。
张常海指着前面,继续道,“今后处下去即是矿工们做活的地方,开采出来的矿石会通过索道和推车运上来,再到指定的地方挑拣,分类,从而再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姜榆盯着幽深的洞口,说了出门之后第二句话,“下去看看。”
萧川也道:“在下正有此意。”
张常海不赞成:“自失事以来便再没有人进去过,里面甚是凶险,二位照旧别去了。”
“口说无凭,总是要亲眼见过才好,否则与张大人做生意,心总是放不下的。”
言外之意,不给看,生意不做。
张常海犹疑再三,最终照旧颔首了,“那好吧,可若出了什么事,臣没措施卖力。”
“没事,与你无关。”
矿洞里,是一望无际的黑,像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人吞噬。
张常海举着火炬照亮:“离黑矿石的收罗区还很远,平常工人一般都是乘滑轮车下去的,但自从出了事,已经很久没人上来了,工具也都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这里太黑,二位小心些。”
“到了收罗区就好了,那里亮着呢。”
…
张常海絮絮叨叨自顾自说着。
姜榆推着萧川走前面,没人回应他。
他们在等。
离洞口越来越远,身后的说话声逐渐消失了,脚步声越来越轻。
一点,一点,突然停住。
姜榆也停下。
轰——
意料之中的重物落地声。
萧川转身,掏出个火折子,吹亮。
昏暗的的火光后,是一面巨大的石墙。
姜榆想到了在小说中看过的断龙石。
“姜大人!”
“姜大人!”
“萧令郎!”
“你们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石墙后不停传来张常海“拼命”的召唤。
隔了一会儿,没听见回音,张常海又高声道:“臣这就回去叫人来资助。”
石墙后的两人面无心情。
“演技真差。”姜榆评价。
萧川没听懂她的意思,横竖随着颔首就对了。
——
张常海喊了半天没听见石墙后有声音,觉得是这断龙石隔音效果太好,也就不喊了,转头就走。
出了矿洞,心情瞬间酿成了惊慌失措,焦急不已。
他跑到官兵们待的地方,刚要喊出那句“欠好了欠好了,失事了”,话到嗓子眼,生生卡住。
面前只有他自己的人,没见萧川的侍卫。
“那些人呢?”
“他们走了,走了好一会儿了。”
张常海松了口气,不装了:“回府。”
官兵们往他身后看:“大人,姜大人和萧令郎怎未回来?”
“他们要自行四处看看,不希望本官在场打扰。赶忙回去,别问那么多。”
官兵虽有疑惑,但也没再问,跟在他身后走了。
又忍不住想,帝京来的官到底是纷歧样,胆子真大,敢在这么恐怖的地方一小我私家待着,厉害厉害。
刺史府。
管家端来刚沏好的热茶:“这是夫人准备的,老爷快喝了去去寒。”
张常海喝了一口,心情极好。
管家低声道:“派人看过了,偏院那几位不在。”
“可有查到去了那边?”
“没有,我们的人跟一半跟丢了。”
“无所谓,跟丢便跟丢,最好一直不回来。”张常海长舒一口气,“解决了心腹大患,剩下的都好说。”
“奴才恭喜老爷。”
张常海哈哈一笑,转身去了书房。
人没了,总得有个通情达理的说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