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嘎吱嘎吱”在黑夜中前行,车中的人儿,却已神不守舍。
已经将一身粗布麻服换下,穿上帝姬常服的赵福金,娇躯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左右摇摆。
在她劈面,换回蓝衫宫装的小青,正端规则正跪坐在她面前。
“帝姬,您,没事吧?”
静静看着久久不发一言、面色沉郁的赵福金,小青心里涌起担忧。
在她眼里,茂德帝姬向来开朗乐观,虽然在有些事情上比力执拗任性,却很少有愁云满面的时候。
但今日,自她从画舫上下来后,一路上便未曾说过半句话,脸上也险些没见到任何笑容。
如此异状,自然让小青心生疑窦。
赵福金恰似在入迷,听到她的话,才反映过来。
看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相仿,但格外机敏的贴身婢女,沉吟了下,不答反问道:“青儿,你说,那李大官,真的只是一名船家么?”
小青秀眉微皱,望着忧思渐浓的赵福金,小声问道:“帝姬,莫非,你对他,已——”
哪个少年不多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
身为赵福金的贴身宫女,小青对她实在太过熟悉。
这个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备受官家宠溺的一国公主,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而且才气横溢,心思细腻。
今日遇见了李重阳那等允文允武、倜傥风.流的少年郎,哪个少女不为之侧目?
况且,这人言行举止,与众多汴梁子弟皆大大差异,满身透着神秘。
别说少经世事的赵福金会对他倾心,就是自己,也有那么几个瞬间的迷离。
可是,他若只是汴河一船家,在这个极讲门第的时代,这等猥贱的身份,又怎能与堂堂帝姬发生交集?
先前在乌蓬船头,小青便已生起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看来,十有八.九,自家的公主是对那来历不明的船家生了情愫了。
只是,小青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应说的话,她尽量不说。
赵福金见小青欲言又止,凄然一声苦笑,喃喃道:“那青儿觉得,我真的该嫁蔡五郎么?”
小青闻言,又是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如果今夜没有李重阳这个搅局者泛起,那蔡五郎绝对是帝姬驸马的不二人选。
无论是家世配景,照旧才貌学识,都算得上汴梁一流。
可要害的要害,现在泛起了李重阳这个异数。
小青的年岁究竟也浅,一时无言。
缄默沉静了小会儿,才勉强挤出个笑容,对赵福金道:“帝姬莫要多想,官家如此疼你,定会为你择个如意郎君,您安放心心待字闺中便可。”
一国公主的亲事,自然有官家钦定,哪是她这小婢女该插嘴的?
况且,她作为帝姬的贴身婢女,一旦帝姬出嫁,她也得随帝姬陪嫁入夫家,作一个暖房丫头。
联想到今夜李重阳的音容笑貌,小青那颗小小的心脏也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但考虑到李重阳的身份职位,她一时间又陷入了迷惘。
赵福金在小青这里得不到答案,只能再次缄默沉静。
“嘎吱--嘎吱--嘎吱--”
马车徐徐而行,两个怀春少女的脑海里,已全被那张肤色略黑、硬朗帅气的面庞占据。
“前面可是郓王殿下?”
黑夜中,队伍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前方突然驰来一匹快马。
马上的人远远望见大队荷甲持戈的皇城司察子,一时不敢近前,只远远作声询问。
“来者何人?”
策马伴在车旁的赵楷没有说话,但他身边的一名贴身亲卫却已开口。
远处那人连忙回道:“小的是蔡府管事,衔命前来寻郓王殿下,敢问殿下可在?”
那名亲卫听到是蔡贵寓的管事,便没立即回话,而是扭头望向赵楷。
赵楷带着皇城司察子在开封内外找了赵福金泰半夜,现在已有些疲惫。
本是老神在在地骑在骏马上闭目养神,听到来人是蔡府管事,双目终于徐徐睁开,微微点了颔首。
亲卫闻言,这才重新望向远处,高声道:“殿下让你近前说话。”
那人获得回应,知道赵楷就在队伍中,马上面显惊喜。
赶忙翻身下马,丢了缰绳,一路小跑而来。
直行到赵楷马前两丈,便即停住,躬身行礼道:“小的参见殿下。”
赵楷看清来人是个精瘦的五旬老者,脸上浮起微笑,道:“原来是姜管事,你来此,所为何事?”
因为官家对蔡京格外宠信,而赵楷又与蔡鞗是知交挚友,经常在一起谈诗论道,吟词作画,所以他平时没少到蔡贵寓串门儿。
对这姓姜的管事也算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
姜管事没料到堂堂郓王竟能叫得出自己的姓,马上欣喜莫名,激动道:“小的谢殿下惦念,今趟来找殿下,实乃我家五郎有件小事要劳烦殿下脱手相助。”
说着,便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恭顺重敬捧着,脑袋低伏,说不出的恭顺。
赵楷见此,双眼微眯,对身边的亲卫打了手势。
亲卫会意,赶忙跑步上前,自姜管事手上取回信封,再恭顺重敬呈到赵楷身前。
赵楷接过信封,不急不徐地取出信纸,却见上面只有廖廖数行,字迹冷静姿媚,落款正是蔡鞗。
一眼扫过,赵楷情不自禁地扭头往身后看了看。
汴河已远,只余几粒灯火还在河面闪烁。
见此,赵楷淡淡一笑,将信纸随手丢给了身边的亲卫,付托道:“些许小事,你带几名逻卒,随姜管事去办了吧。”
那亲卫也已看清信纸内容,面无心情,应声答喏。
然后,快速点了七八名佩刀持枪的皇城司察子,与那精瘦的姜管事一起,眨眼间消失在黑夜中。
这时,久无消息的马车里,赵福金却已掀开车帘,望着赵楷,询问道:“三哥儿,蔡府派人来,可有什么事吗?”
赵楷侧头看向赵福金,温声笑道:“无甚大事。只听蔡府的人说诗会出了个小毛贼,我已派人去处置惩罚了。”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赵福金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放下车帘,没再发出什么消息。
队伍再次徐徐而行,不多时,便已过了朱雀门,往皇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