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下马威

　　黄昏时的阳光，落在十里庄子的矮篱上，田氏与徐妈妈另有新来的青玉姑姑，在石桌上，趁着光线，做一些女红。夕阳已经斜射，半边天空都铺满流金的彩霞。

　　田氏的女红一贯精致，两只水鸭在水里嬉戏，活龙活现，引来徐妈妈的赞叹，而青玉则有些心绪不宁。

　　她时刻眺望天际尽头，直到真的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泛起，马上身板挺得笔直。

　　哒哒的马蹄声，敲击着田埂，缓慢地由远而近，随即，停在了院子门口。

　　田氏揉揉眉心，放下女红，和悦地说：“想是若尘和若铭回来了。”

　　马帘打开了，旋即，一个苗条的青影，从马车里滚落下来，一边向青玉张开说：“娘，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青玉悬起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感受眼眶已经湿透了，那影子扑进她的怀抱，梗咽着说：“娘，豆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烟则向马车奔去，想要照顾女人和铭哥儿下马车，却听见青玉一声斥责：“豆儿，今日开始，这家里的主人，对我们有恩，你要照顾女人和少爷，犹如照顾尊长一样，你知道，你失礼了吗，你忘记了娘的教导吗？”

　　豆儿听了，急遽退了回去，一直退到了马车边上，她比小烟年龄大，已经14岁，身材苗条，个头也高一些，她立刻卷起了马帘子，声音清脆地说：“女人，哥儿，到庄子了。”

　　她伸手，将若尘和若铭扶下了马车，行动流畅，让人舒适。

　　青玉拉拉她，一起跪在了院子里，目光悠远深沉，对若尘说：“多谢女人，救命之恩，言语不能表，来日方长，定然终生回报。”

　　若尘知道，像这样历经沧桑，饱尝人间冷暖的女子，许下的诺不会浓烈，但一定会去精心守护。

　　若尘让她们起来，脸色有些倦意，究竟忙碌了半日，说道：“青玉姑姑，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来自宫里，我们这一房的姐弟，于礼数上系数欠缺，还靠你悉心调教。”

　　“女人放心，青玉会放在心里。”

　　若紫有些不理解：“姐姐，我们为何要学会礼数，那原本不是若溪姐姐她们几个嫡女才学的么？”

　　庶女未来的婚嫁，不是嫁给庶子，就是嫁个门户略低的人家，又或者成为高门的偏房，断然不会嫁的比嫡女好，所以规则也就学个马虎。

　　但若尘目光久远，怎么可能宁愿宁可让自家妹妹认命？母亲这辈子是偏房，已经饱尝了脸色眼色，她早已在心里下了决心，不让自己和妹妹，重复走这条苦楚之极矮人一截的路。

　　若尘打断她的话：“今日开始，没有什么嫡庶之分，至少在这十里庄子里，记着我们原本也是侯府的少爷女人，并不低人一等。”

　　青玉姑姑说：“尘女人说的是，紫女人，尘女人的意思是，未来，你们若回去，自然要融入到京城的贵族女人圈，若明白礼数，自然让人高看一等之意。”

　　若尘心大悦，觉得自己支付这么多，给了一个这么大的人情给青玉，是值得的，青玉姑姑果真明白她的用意。

　　若尘有这番雄心，当娘亲的焉有不兴奋之礼，田氏擦擦眼泪说：“都是娘亲拖累了你们，若你们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就不会如此辛苦……”

　　“娘亲，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说，身世已定，但命运还在脚下，以后，不仅我与紫儿要学习闺阁礼数，弟弟也要念书，考取功名。”她将若铭今日冲口而出叫唤自己姐姐的事情，见告了母亲。

　　“你说什么，你弟弟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若尘点颔首，心想若铭不能说话，十有八九是心理受了刺激，如果找到症结所在，肯定可以再度开口，弟弟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我与铭哥儿，明日起，辰时到未时，去陈阁老家中念书。”若尘又宣布了一个炸雷般的消息。

　　而此时，在梅弘令郎的书房，来了一位客人，即是蓝晨令郎。

　　两人相对矮几而坐，衣裳飘飘，一壶浓茶，在炭火上滚着，散发着浓香，梅弘令郎伸手，白皙的手指握着壶柄，给蓝晨令郎倾了一杯茶。

　　“试试，这是从云南带来的豪针白茶。”

　　蓝晨令郎莞尔一笑，说：“原本想向你讨要豆儿，没想到你却已经送了出去。”

　　那日，知道豆儿被卖入阁老府，他没有告诉给若尘知道，他来十里庄子，原本就是来造访阁老的孙子梅弘的，他原本是想将豆儿先一步要得手上，这样可以拿捏那个小丫头，接连两次，在那小丫头那吃瘪，他想扳回一成，没想到，照旧晚了一步。

　　他倒确实没有料到，那小丫头竟然敢闯阁老府。更没料到的是，她还真的带走了豆儿。

　　“若尘女人救了我的堂妹，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元勋，尤其是我祖父，你是知道，他难得露出笑脸看人的，这次对若尘女人那是网开一面，也留她，来了徐先生的学堂，能听闻徐先生一席课可是荣幸，他曾经教出一个状元，三个探花郎，其他举子进士不尽其数，名满天下。若不是我祖父三番四次邀请，又曾经有些亲眷关系，原是邀请不到的。今年秋闱应该有望。”

　　“是么，你不会以为，那若尘女人，读几月书，还真的能通过童生试？”

　　“她冰雪智慧，也未必不行。”梅弘令郎不以为然。

　　“你照旧先顾好自己吧，圣上也不知，为何心血来潮，竟然让女子也可以报名科举，乃至女子全军淹没，也是白忙乎一场。”

　　梅弘令郎但笑不语，与旁人看不起女子相比，他性格温和，而且，他内心心仪的，原本也是想娶一房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为正室。

　　“明日我们就要聆听徐先生教诲了，不如你来旁听一课，徐先生也教过进士，不亏了你这个秀才了。”

　　“明日我原本想回京城，既然如此，就延误一日，聆听先生教诲。”他其实想看若尘的笑话。

　　据他所知，以前没少听若溪说过，自己的这个庶女妹妹，每次看书就头疼，字也不识几个。就这么一个文墨不通的女文盲，竟然讥笑自己“念书少”。

　　他蓝晨，可是15岁，就已经中了秀才之人。在一干勋贵子弟里，已经算是很是突出的“才子”了，他们这些有爵位继续的，自然不能和清贵之流书香门第的子弟相比，但蓝晨自认为，纵然相比，自己也差不了分毫，在梅弘令郎这个年龄，他就已经考中秀才了。

　　翌日，辰时，徐先生的宽敞明亮的书堂里，已经坐满学生，不外，空缺了两个位置。看上去，显得特此外突兀。

　　男女生分成两列，那边的女生，只有芷儿和墨表妹，最后一个位置上，空空如也。

　　男生这边，也是一个最边上的位置，空缺了一人。

　　旁听的蓝晨嘴角勾勒一丝讥笑，就知道若尘不敢来，女子无才即是德，她不来，她的兄弟自然也不敢来了。

　　他正这么寻思，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先生，我们来迟了。”

　　徐先生约莫四十来岁，下颚留有飘逸的髯毛，一袭青衫，一把羽扇，一把戒尺，看上去一身仙气，桃木桌上，搁着一把铜柄茶壶，典型的名师两袖清风的形象。

　　“来迟了无事，照规则打板子即是。”徐先生淡淡地说道，已经备好戒尺，闪烁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