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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嫁

第005章 一贯生

趁嫁 天工濯月 2129 2021-02-25 23:58:40

  姝白急急跑回小院东厢,却被意欢一把扯住,“还怕你又走没了人影,明心法师相请,女人们皆要去的,可欠好教大娘子久等。”

  无奈,姝白赶忙放下工具资助——大娘子不等人,只能暂且叫那人等等了。

  在老尼处品过半日茶,三女人又去瞻仰书碑,两位小郎君一路山上山下地跑……

  待姝白一路小跑送了药去,那匠人早也不见踪影。

  几个陌生的工匠各自忙碌,勒石的、凿刻的、抹灰的、锯木的……竟全无功夫搭理其他。

  待要问时,姝白才想起——他们从未相识。

  纷纷的石屑簌簌落下,旁边新开的佛龛内,一尊佛陀已显现出大致身形。

  姝白听闻,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佛菩萨,都住在神仙世界,要么上天宫,要么下九幽。

  正不知是谁描摹出他们的样貌衣冠,栩栩如生?

  姝白抬头望一眼墨迹已干的送子观音——她居高临下,眇目而立,神态从容又宁静宁静。

  ……画得可真好。

  凿石声叮叮当当回响在山崖间,迷糊的丫鬟又有些分不清楚南北西东。

  是夜,般化寺——

  重登佛塔的主仆二人,轻车熟路上了塔顶。

  只不外这一次,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还不是走正门爬的楼梯。

  利落翻入塔楼顶层的窗户,二人走近了佛龛。

  借着隐晦的火光看去,那尊供奉在描金绘彩佛龛内的金像上,还胡乱掩盖着经幢布幔。

  甚是作怪。

  主仆两个对望一眼,小书童上前伸手一挑,揭开了佛像。

  佛龛内竖立着一块破石头,比着佛像巨细,上用墨笔龙飞凤舞画了一小我私家像。

  石头人像糙是真糙,却画得颇为传神——笑眯眯的一张脸,自在喜乐;身穿褊衣,肩披着袈裟……再细看时,照旧个女尼。

  瞥见石头人儿的胸口处,胡乱画着一吊钱串。

  “一贯生?”小书童认出那标识。

  “原来是他!”

  年少的郎君红了耳朵,搬起破石头愤愤砸在地上,空嗵一声闷响,木造的塔楼间立时有了回声。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只是这寺院内的浮屠宝塔,轻易并不开锁;佛堂白昼有络绎往来的香客,人多眼杂;沙门皆要晚课毕了才会回到僧舍……这人却在何时下的手?

  “不算冤枉。”小书童的音调依旧没甚起伏,眼神却冷了几分。

  一贯生此人,西南大盗,在三郡十二州流窜已久。

  谁能料想,偏偏和她们撞了个对头。

  这才是功败垂成。

  想到要受责罚,年少的郎君微白了脸。

  “他也得不了好。”书童增补一句。

  “唉——”日间扮做令郎的少女看看身边的小同伴,叹息一声,恢复了女孩儿的细柔嗓音,“而已,随他去吧。”

  “无忧散。”小小的书童继续增补。

  这孩子慰藉人的方式,照旧这么特别。

  身量纤长的少女,揉了揉小女娃的额头,微微一笑,“阿透,咱们马上下山。”

  “非死即残。”

  “山下有桂花米酒,云片糕,麦芽糖……”

  般化寺骤然到访的某国公府世子,和他的小书童,在这个深夜不告而别。

  住持方丈发现佛宝失窃,已是三日后的事。

  在那之前,裘府的车马早已载着主人们回了城。

  姝白也再没遇见那个年轻的匠工。

  眼看,三月将到尽头,琬城西的河畔也飞起了柳絮……

  城廓已往徐徐就出郊野,河岸边,绵延数里,密密皆是匠工们居住的泥屋草棚。

  飘来的柳絮,惹得人直想打喷嚏,立时便被蒲扇大的手掌一挥扇开了去。

  满脸髭须的黑脸男人,大步穿过七弯八绕的狭窄巷陌。

  这男人身形魁梧,一步步走来,那些漏缝的泥壁竹墙,都似在簌簌掉着灰,低矮的衡宇更显得又破又小。

  “愚郎何在?”那胥吏模样的黑面壮汉停在当巷一间小屋门外。

  见破烂木门上着锁,身量颇高的壮汉只能在茅草屋檐下低了头,掩手朝二指宽的门缝里张望——黑漆麻乌,贫无立锥,穷得饿死苍蝇,老鼠搬迁——这屋子锁与不锁,实没有甚么要紧。

  “先两日才从北山回来,今早一起,天色未明,又出了门,不到晚时恐不得见。”左右邻居们正端着豁了口的陶碗,或站或蹲或倚在门边喝着清粥。

  黑乎乎一间低矮泥屋,也看不出个好歹。

  顺手扇开四处乱飘的柳絮,那身形壮硕的胥吏又大步走了,一路震得墙壳泥皮簌簌落灰。

  “城西衙门的时二郎?”左邻嗦着筷子。

  “定然又有棘手的案子,需人打探消息。”右舍使了个心知肚明的眼色。

  胥吏们多常随处乱转,未必全有公务要办,借着公务办点私事,一样也是例行公务。

  都是混口饭吃,不随处讹诈,怎么能生得若此般身量。

  “听闻,毛石匠新接了活计。说是挨着城西的富户,开油坊曾五郎家,欲往北山新凿一窟。”左邻喝了口稀粥,吭哧咬一段腌菜。

  “却有此事——说那阖家巨细,连着看门狗,皆要画像。”右舍啧啧了两声,又道,“现在色料更贵了三成,造这一窟,够俺们吃喝一辈子咯。”

  “再多,几个子得落俺们手里?”左邻稀里呼噜喝着粥,什么贵不贵的,自己累世喝粥的命偏还操着吃肉的心。

  城西十里亭小树林里,一架肩舆停在空地上,舆人随行都左右散开了,只留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人站在那肩舆旁边说话。

  轿中人笑道,“一贯生,果真名不虚传。”

  “生活而已。”年轻的男人笑眯眯等着里头的客人验货。

  须臾,肩舆内抛出沉甸甸一只织锦袋子,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伸手接过,略一掂量,便揣进怀中。

  轿中人招呼家仆,年轻男子独自一人。

  “若返城时,正好同路。”轿中的客人热情相邀。

  “总该回避一时,再者,需把这辛苦血汗钱,花在甜蜜温柔乡。”一贯生大笑告辞。

  不外片刻,交易完毕的雇佣双方皆满意走了。

  肩舆向东入城,一贯生则一路朝西。

  他径直出了树林,又拐了好几个弯,摘下脸上豆瓣大一个玄色痦子,才将青乌的眼圈抹洁净。

  背上的肩负一展,一贯生换下满身破烂衣裳,反打了肩负皮,依旧搭在肩头——不外展眼功夫,他就酿成灰衣短褐的行路客人,转而向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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