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神仙终于被无情的套路强行拉回了人间。
姚听寒脑子有些懵。
她只是在认真地看面前这小我私家,一如她做其他任何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做任何事情都很是认真,正因为这样,她才气在那么多书院门生中脱颖而出,被稷山书院黎院长看中,选为亲传门生,修炼有成,成为如今年轻一代里赫赫有名的听寒仙子。
所以哪怕她对父亲部署的亲事并不认同,她照旧认认真真地来赴这一场元宵之约。
但媒人介绍的捕快,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难道托媒说亲,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己是不是准备得太不充实了?
她难得一次被打乱了阵脚,有些不知所措。
“你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不自觉叫了一声。
梁晋驻足,转头来看,高屋建瓴的姚仙子另有什么想说的?
他看到姚仙子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还更冷键了三分,心里突然一突。
完蛋,这是对自己不满,想要教训教训自己了吗?
一不小心玩大了,看来这一场黄粱美梦,要提前打出GG了!
他心里突突,旁边媒婆已经气得眉毛都歪了。
这么大个小子,都当捕快了,怎么还这么熊?这要是自己的娃,非揍他个屁股开花不行!
眼看事态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生长,媒婆顾不得许多,直接冒出头来,一把把梁晋推了回去,赔笑道:“姚小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小子性子促狭,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在意。”
这老婆子执念说媒,现在发作出来的力气不小,瞥向梁晋的眼神都有杀意了,似乎是一个无情的杀手,梁晋若是不听从她的部署,她就会一掌把梁晋拍死。
两人就这样被说媒老婆子强行扭在一起站在桥头。媒婆给了梁晋一个半是勉励半是警告的眼神,这才默默地退了开去。
这一刻她唇角下的那一颗黑痣熠熠生辉,显自得外的鲜艳。
美人在侧,美景在前,梁晋决定先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欣赏欣赏眼前似梦非真的一切再说。
他放眼望去,京华桥阵势不低,从桥上可以看到京城长安街好大一片夜景。明亮的灯笼沿着长安街散开,似乎一条璀璨的火龙。喧嚣的人声化在长龙里面,热闹特殊。
青龙河里也漂着星星点点。那是年轻男女们放下的花灯。两岸边还不时有人推放花灯入河,也有人盯着早已看准的目标,探着身子伸着胳膊去捞。
花灯有大有小,烛火照出河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是元宵夜里最吸引年少慕艾的青年男女们的工具。许几多年少女都将情思寄托在一盏盏小小花灯中,期盼着花灯被心上的人儿采到。
那往往是一段姻缘的开始。
梁晋看得有趣,心想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陌陌探探摇一摇啊。
就在这时,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句:“看,那个花灯好大!”
随后就有人指指点点,都往河中看去。
青龙河上游另有许许多多的花灯放下,其中有一个河灯顺着流水徐徐而下,犷悍无比地挤开了其他的花灯。
那造型是一朵巨大的莲花。
莲花的外圈花瓣绽开,内圈却紧紧地合拢,包住了莲台。
有这盏花灯在,其他的灯,便显得很小。因此它似乎分量不轻,吃水不少,排出的波纹,也大了不少。
“哇!好大!”
“这灯是哪里来的?”
“我没见有人拿着这么大一盏灯啊!”
“放这么大一盏灯,真浪费。”
“你没觉得很悦目吗?”
人们议论纷纷,梁晋却皱了皱眉,突然感受有些差池。
那盏河灯的后面激荡着的波纹,比其他的花灯处要阴暗不少,看起来像是巨大莲花的阴影。
但梁晋却看出并非如此。
河中的灯光和河水里阴影扩散的轨迹并不相符,如果不仔细去看,不去留心,是分辨不出来的。
如果是阴影,那阴暗不应该有那样扩散的痕迹。
像是血水扩散。
血水?!
是源自于花灯?
闭合的莲台里,有什么工具?
梁晋心生疑窦,从地上捡起块石子,朝那莲花河灯砸了已往。
然而他的胳膊还没甩出去,就被人拉住了。
“住手!”
姚听寒的声音突然响起。
梁晋微愕,扭头一看,那位戴着狐妖面具的姚仙子正用手抓着他的胳膊。
那只手纤细白皙,力气却大得出奇,而姚听寒背后的雷神也把电光四射的龙爪附着在梁晋的胳膊上,梁晋马上被抓得胳膊有些憋困,转动不得。
这就是修行者的术数吗?真是好用啊!
他心里感伤的同时,一股强烈的渴望突然在心头生出,不自觉地,他就看向了意识之中漂浮的山海绘卷。
山海绘卷里的雷神,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眼中满是雷霆,梁晋满身一个激灵。
“噼啪——”
他的眼睛微微一阵刺痛,随着胳膊上猛然间绽放出电花,从内到外,给他提供了一股极其离奇的力量。
他轻轻一甩,竟然把姚听寒的胳膊甩开了。
这是……
看着自己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龙身人首形状的电花,梁晋哪里还不明白——
他真的借来了姚听寒的雷神,用出了姚仙子的本事!
“你还说你不会修行!”
姚听寒微微退后,睁大眼睛,惊诧莫名。
“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梁晋打个哈哈,回忆刚刚使用神通的感受,一边继续往河里看去。
姚听寒狐疑地看了梁晋一眼,也不知是在推测梁晋所说是真是假,照旧在怀疑梁晋修为来历。
见梁晋照旧紧盯着莲花河灯不放,姚听寒道:“元宵花灯,男女之媒,他们用心良苦才制成花灯。梁相公不想说媒,但请不要打扰别人青春慕艾。”
如此美丽精致的花灯,糊灯人一定用了许多的心去制作,怎么会有人想要破坏呢?
眼前这个捕快啊,可真是喜欢焚琴煮鹤。
梁晋心有所虑,没心情和姚仙子多做纠结,解释了一句,道:“那花灯有点差池,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姚听寒却摇了摇头,呆呆的并不说话。她本就不擅与人多做交流,这时见梁晋如此煞风物,更是不想多说什么。
梁晋道:“你是修行中人,眼力应该比我好。那花灯有什么差池,你仔细看看,难道看不出来?你好悦目看。”
姚听寒略有不信,面具眼洞里的眸子往河里看去。
梁晋瞅准时机,将手中石子加持上雷神电弧,瞄准花灯,“咻”地弹了出去。
“碰!”
石头正中花灯,那合拢的一圈花瓣登时被砸开,莲台露出。
河水中月影斑驳,托着摇摇晃晃的莲台。莲台之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沐浴在月光下。
“人头!人头!”
“啊!!!!死人了!!!!”
河岸两边马上闹哄哄一片,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盛放在莲花河灯上,确实诡异万分,极其可怖。
天上的月光洒落,披在头颅上面,竟然使那脑袋上的血有了些许光泽。哪怕是河水中的粼粼波光,都没有血上的反灼烁。
在这颗人头的陪衬下,周遭的花灯,也一下子显得诡异起来,似乎在拱卫着这座莲台,护送着莲中人头,顺流而下。
也难怪河水两岸的人看到人头,一个个吓得惊叫变色。
而梁晋看到那头颅,心里却只是道:果真。
就知道河里暗红的涟漪,不会没有问题。
他留意到姚仙子狐妖面具后面的眼神变了一变,突然朝那头颅遥遥伸出了手。
然后那残缺莲花河灯上的头颅,便一下子飞了起来,略过青龙河的上空,到了姚听寒手中。
隔空摄物!
修行中人果真不愧是修行中人,梁晋有些眼红了。
那头颅是一颗中年男子的脑袋,脑袋上满脸血污,七孔里流出的殷红血水不知道怎么弄的,抹了满脸。不外头发倒是没有受到沾染。
姚听寒就是提住了那颗脑袋的头发。
一个仙气飘飘、戴着狐妖面具的女人,手里却提着一颗似乎还欲滴血的人头,这局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尤其这个女人,看向人头时,还如此得专注。
“你认识?”
梁晋视察姚听寒眼神有异,问道。
姚听寒点了颔首,道:“散人袁修道……是我启蒙恩师。当初就是他教我修行入门的。他早先离开京城,我……已经数年没有见过他了,还以为今生都再见不到他。只是……只是为何……”
熟人?
早有预谋,照旧巧合?
梁晋眉头微微一皱。
姚听寒说到这里,突然间哽咽起来,之前的酷寒和疏远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已然顾不得许多,声音被震惊与伤心填满。
“节哀吧。”
梁晋说了一句。生离死别,他已经见过了不知道几多,也没兴趣去抚慰姚小姐伤心的心灵。
不外看来仙子也只是个称谓,那副高冷,到这种时候也维持不住,事惠临头,照旧止不住伤心。
他看了眼头颅的下方,血还没干的半截脖颈凹凸不平,从内里陷出了血肉。但是边缘皮肉和中间颈骨却平整平滑。
血肉外陷是头颅被空悬半空自然下坠引起的,边缘皮肉和颈骨切口平整,已经能够完全说明问题——
杀死姚仙子启蒙恩师的人神通了得,而且要么明白精于切割的神通,要么有一口尖锐至极的刀。
这一刀,可真是既快又准。
姚听寒一咬牙,就要跃桥而出,往上游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