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影戏里的特工,但是我羡慕他们,真的。”三叔说这句话的时候,学生们都笑,他抬起手指,让课堂重新变得严肃,“让我羡慕的不是非人类的敏捷身手,不是那些我连想都想不到的高科技器械,而是他们永远镇定,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情绪瓦解。”
“一个会情绪瓦解的特工做主角,听上去就很可笑,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情绪瓦解一向是特工这个行业所面对的通例问题。没错,我们会在种种情况下瓦解,有人因为压力太大,有人因为压力突然消失,有人因为恐惧过头,有人因为胆子太大,有人因为恼怒到极点,有人因为……”
三叔列举无数理由,将学生们吓坏了,然后他说:“别怕,瓦解之后,只要你还能爬起来,哪怕已是一地碎片,组织也会留下你,重新拼凑成形,没准会比原来的你更好一些。”
陆叶舟没瓦解,反而觉得不外瘾,“总局和信息司的人将我们团团困绕,也不知是谁开枪打死了刺客,我其时真是慌了,心想真姐大意了,明知道老千被扣为人质,竟然没作更多预防。结果对方更慌,现场检查是谁开枪,结果是崔家的人,他说自己不小心。哈哈,其时要多乱有多乱。快到天亮我们才被释放,这时我才知道老千和真姐有多厉害……”
何等熟悉的催眠声,陆林北连衣服都没脱,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醒来时,满耳都是噪音,像是一大群人在打架,但是又不太真实,陆林北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或者是幻听了,过了一会才醒悟,这是陆叶舟在客厅里玩游戏。
他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厌恶外面的声响,却懒得制止。
声响终于停止,很快,陆叶舟泛起在门口,“你终于醒了,吵到你了?”
“还好。”
“快过来,咱们换新设备了,全新的微电脑,全新的音响,画面比从前好一百倍,我已经升到满级,你也快了,适才我加入一场玩家战斗,好几十人呢,特别猛烈……你怎么了,还没睡够?你知道你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陆林北看到外面照旧白昼。
“一个白昼加一个晚上。”
“是吗?”陆林北心中毫无颠簸,似乎这是再正常不外的事情。
陆叶舟走到近前,面露关切,“你不饿吗?起来吃点工具吧。”
“嗯。”陆林北嘴里允许着,却不想转动,也不觉得太饿,只想就这么躺着。
“我给你做一份。原来便捷餐也有好吃一点的,只是贵一些。”
“谢谢。”
陆叶舟盯着陆林北看了一会,转身出去准备食物。
便捷餐不再是一堆糊糊,至少有一点米饭与肉类的形状,看上去比力可口,陆林北照旧提不起兴致,从床上坐起来,勉强吃了几口,还给陆叶舟,“是挺好吃,可我不太饿。”
陆叶舟的神情更显关切,张了两次嘴,突然笑道:“你猜我昨天做了什么?”
“什么?”陆林北顺口问道,其实一点也不体贴,连最起码的好奇都没有。
“跟老千一块去处置内奸,原来想叫上你,可你睡得太沉。”
“老千来过?”
“是啊,叫你来着,怎么推也不醒,照旧我俩给你换的衣服。放心,只是外衣。”陆叶舟笑得有些夸张。
陆林北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宽松的睡衣,他想道声谢,不知为什么,就是懒得开口,缄默沉静一会,已经没须要开口。
陆叶舟冒充没注意到这一点,热情洋溢地说下去,“记得那两个监视咱们的人吗?明明是枚家子弟,却被姓丁的蛊惑,以上头有命令为由,对这里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其实哪来的上头?全是丁普伦一小我私家。”
陆林北思绪散乱,基础想不起那两名监视者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心事,他们押注丁普伦会赢哩,究竟那是总局派下来的大人物,结果怎样?输得精光。哈哈,你没看到他们两个的体现,太可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怎么受骗,怎么一时鬼摸脑壳。老千这小我私家你是知道的,天生的领袖气质,既不责备,也不劝慰,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到最后,那两个……”
陆叶舟俯身过来,“老北,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哦,那两小我私家……最后怎么了?”
“退回农场,这辈子算是完了。老北,你不舒服?”
“还好,不痛不痒。”
“差池,你……差池。”
“可能是睡得太多,还没回过神来。”陆林北试图挤出一个笑容,结果只是动了动嘴角,身体显然另有计划,慢慢地下滑,他又倒在枕头上。
陆叶舟退后几步,视察一会,转身出去,很快传来他的说话声,显然是与某人通话。
陆林北绝不体贴,陶醉在一个奇怪的状态中,无悲无喜、无怒无忧、无恨无爱……他想起一句话,坠落是最接近自由的感受,他现在似乎就处于无尽的坠落历程中。
他觉得只是转几个念头的时光,枚千重泛起在床前。
最敏感的时期已经已往,陆叶舟可以与组长网络通话,所以一发现差池,立刻向他请示。
枚千重不知站了多久,陆林北才注意到,这回总算能挤出一丝微笑,人却变得更懒,连张嘴打招呼都觉得疲惫。
“四年啦,老北,整整四年啦,你还过不去那一关?一个女人而已,你已经进城,那么多美女,还不够你看吗?”
“与她无关……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恢复的,就是有点累。”陆林北还能听懂对方的意思,说完这几句话,他就再不想动了,枚千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都没进入他脑子里。
过了一个晚上,陆林北感受好了一些,能够起床,能够用饭,甚至能陪着陆叶舟玩游戏,新换的机械确实性能强悍,画面传神,如临现场,身边随着数十名战士,真有一点将军的感受。
但他的兴致明显不高,时不时发呆,忘了食物就在嘴边,忘了前边就是怪物,需要他指挥战士去打架……
到第五天,枚千重又来了,直接下达命令:“老北,跟我走。”
陆林北无所谓,陆叶舟有些惊慌,“老千,我觉得他问题不大,一天比一天见好,用不着送回农场吧?”
枚千重不做解释,带着陆林北下楼、上车,驶出一条街以后,他说:“莫说你这基础不算是病,就算真的病入膏肓,我也要把你拽回来。你是我枚家的子弟,从身体到心智,都不归你本人。”
陆林北笑了笑,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叹息都算不上,没有任何意义。
枚千重带陆林北去见心理医生。
诊所位于一大片都市花园里,随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与五彩缤纷的花卉,修建隐藏其中,对初来乍到者颇不友好。
“这位乔教授是家族的专用医师,很是了不起。你现在的状况就是一时瓦解,乔教授最擅优点理这种状况。”
陆林北觉得没有医疗的须要,可也没有拒绝的想法。
在前厅接待室,一名老年护士上前询问姓名,说再有十分钟乔教授就能接待患者,然后客气地请枚千重到外面期待。
诊疗室是一间阴暗的屋子,不大,部署得更像是书房,而且很久没人收拾,杂乱得很。
乔教授是名年纪不详的老人,头发稀疏得近乎光秃,脸上充满皱纹,尤其是眼窝周围,像是密密的铁栅栏,后面囚禁着不愿服输的倔强灵魂——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似乎就要喷火,这让他总是显得怒气冲冲。
他坐在桌子后面,威严地挺直身躯,像是准备做出最终宣判的法官。
这小我私家太奇特,陆林北猛然想起来,他曾经选修过这位乔教授的课,可他教的不是心理学专业,而是此外学科。
“你好,乔教授,我……”
陆林北正想自我介绍,桌子后面的人像扔飞刀一样从嘴里吐出一个个词汇,声音嘹亮而沉稳,与在课堂上一样。
“蠢货!软蛋!鄙俚!虚伪!狂妄!怯懦!你是哪一种?”
陆林北一愣,随即怒从心头起,纵然在他最倒霉的时候,也没受到过这样的辱骂,“我……没有病,也没想来这里,是别人送我来的。再见。”
“别人送来的,那你就是软蛋了,自己不能做主,专受别人操控的软蛋。”
陆林北推门,发现它被锁住,只得转身道:“麻烦开门。”
“一个小时,我收到一个小时的钱,不多不少。”
“那与我无关。”
乔教授显然不这样认为,上上下下将患者审察几遍,挪开目光,冷冰冰地说:“星际孤儿?获得事情没多久?与同事相同不畅?跟女人有关?心里藏着秘密?”
陆林北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你有我的简历?”
“一个小时的治疗,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看你的简历?你是一个典型病人,没什么与众差异。”
陆林北越发恼火,“我认得你,你基础不是心理医生。”
“所以呢?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专业的医生?不,你只配来我这里挨顿骂。我跟你说,你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就是身份焦虑而已,回去自己去查什么是‘身份焦虑’,我没空给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走。”
乔教授不理他,调整椅子,目光转向窗外,像是在背课本一样说道:“你还年轻,有点焦虑很正常,尤其是你们这些孤儿,对家族、对未来缺少牢固的信心。解除焦虑的措施也很简朴,年轻人嘛,斗胆去爱,勇敢去恨,伤透别人的心,再让自己的心被别人伤透。至于事情,只要能拿到薪水,你还想要什么?高层位置只有那么几个,假设你不是孤儿,就一定能升上去?所以,照旧少想一点吧……”
乔教授不停地说,陆林北打不开门,也插不进话。
许久之后,应该正好是一个小时,门突然自动打开,乔教授转回椅子,一挥手,说:“滚出去,下周再来。”
“我不会再来。”陆林北肯定地回道,乔教授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接待室里没人,陆林北大步往外走,恼怒得手脚微微发抖,如果对方不是一个老家伙……在门口,他突然站住,发现连续好几天的坠落感消失无踪,他小声嘀咕道:“我……真的只是欠骂啊?”
老年护士站在门外,抬头在看什么,陆林北从她身边经过,走向停车的地方。
枚千重站在车边,也在抬头寓目什么。
陆林北放缓脚步,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一些人都在仰头观天。
这是奇妙的一刻,陆林北受到古老神秘力量的感召,就像是猫见到纸盒、狗见到球状物,他也情不自禁地随众抬头。
天空中飘浮着一艘飞船。
枚千重看到了他,问道:“老北,你是学历史的,曾经有宇宙飞船如此靠近翟王星吗?”
陆林北主修地球历史,对现代史也有一些了解,用最为肯定的语气说:“三百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艘宇宙飞船靠近任何一颗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