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各有所动

　　南直隶灾情糜烂，奏折已经呈至朝堂。

　　嘉靖帝今年十八岁，看起来已没有了轻佻的样子。多几几何身上有了些威严，在和大臣们斗了三年之后，他也徐徐找到了和大臣们分庭抗礼的诀窍。

　　伸手摸了摸龙椅上的龙头，脸色越发的坚贞，漠然的心情让人猜不透内心所想。

　　一双锐利的眼睛偶尔扫过下面，被盯住的大臣无不目光飘散，不敢直视。

　　没有杨廷和的搅和，这个朝堂他已经能够掌握部门话语权了。

　　“皇上，臣有事奏！”内阁首辅蒋冕出列，嘉靖帝脸上露出明显不快，这个新的内阁首辅和之前的杨廷和一样，都是坚定的阻挡派。

　　但少了一个杨廷和，你又能翻出什么大浪？

　　嘉靖心如止水，他已经不是那个刚从湖广安陆出来的少年了。

　　“爱卿有何要事请奏？”嘉靖开口道。

　　蒋冕从怀中掏出一道奏章道：“南直隶发生大规模饥荒灾害，请皇上尽早裁决。”

　　嘉靖闻言顿觉差池，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没收到风声？

　　“呈上来！”

　　有太监将奏章放到嘉靖面前的桌上，等掀开之后发现票拟早已经做完，才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等到所有内容都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推演了一遍结果之后，嘉靖才开口道：“南直隶诸府大饥，波及规模日广，现先按蒋爱卿提出的措施解决，调拨南直隶各州府粮仓余粮赈灾，拨通州仓粮予以赈济灾民，另着御史台派御史巡按南直隶诸府，监察百官！”

　　票拟上没有具体粮食数量，这件事嘉靖也清楚，京仓跟通仓都没有几多粮食了，经历了正德一朝之后，那些名义上的大粮仓险些都没几多粮食了，嘉靖捡漏做了天子，却也是继续了堂兄正德的烂摊子。

　　只要想到那个名义上的皇兄，嘉靖鼻子都能气歪了，你好好的天子随处跑什么啊，把命都跑没了，害得我好好的王爷没了，还要收拾你的烂摊子！

　　朝堂上除了这件事，即是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嘉靖都不想坐着，下面的这些个大臣们议事的时候眼中注意力并不全在他的身上。

　　嘉靖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站在前面，却犹如压着众人一块石头的蒋冕，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想法。

　　朝堂上的反映给南直隶诸多官员泼了一盆冷水，拨下来的粮食少的可怜，从漕运顺流而下，等走到南直隶诸地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巡按朱衣衔命南巡，检察百官。

　　对于有经验的州府主座来说，这就是一场吃狗大户的战争，整个南直隶诸府，似乎都被一双看不见的血色巨手给笼罩了。

　　盐城县一大批商人被县令刘正和以商讨的名义给召集起来了，开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谈判。刘正和露了一面便不再说话，主簿滔滔不停，将每一小我私家都照顾的很好，让众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受。

　　商人职位低下，别说是主簿这种有实名的官了，就算是穷秀才也纷歧定看得起商人。这就是为什么商人明明瞧不起穷秀才，照旧有商人想花大价钱招婿念书人的原因，士农工商品级之间的差距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

　　秦礼也不是初生牛犊的犊子，对于县令的想法或许能猜出一二。可县令的做法有些令人看不外眼，意思或许也能清楚，他们出粮食，县衙的人去赈灾。

　　拿他人钱财，消自己灾难，还让自己拿红花，这是有多无耻才干出这种事？

　　回抵家中，秦礼什么话也不说，跑到后院就开始打坐。

　　秦家一切似乎并没有变样，亭台水榭，锦花团簇，竹子随者清风摆动着身子。

　　疯羽士隔着远处跟秦仲一起练着拳，这些天没有秦尚在身边，每天白昼就会不见了人影，到了饭点就会再次泛起。府里的人对这位来去自如的老神仙自然也憧憬的很，有时机也会贴上求着羽士给卜个卦。

　　也是因此，疯羽士在府里绝对吃得开。

　　看到秦礼回来，秦仲心里有数，疯羽士也察觉到什么，急遽的打完拳借口酒没了就消失了。

　　收拳、伸展筋骨，秦仲身上的骨头发出一阵闷响，原来皮包骨头毫无血色的皮肤，现在逐渐鼓胀了起来，颜色也红润了许多，整小我私家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察觉到风声，打坐的秦礼迅速起身，没想到身后一人利爪行来。

　　秦礼大惊失色，马上右手反扣朝着后面挡去，双手相交，后面那人力道明显差了许多，被一下子挡的失了平衡。

　　秦礼趁着这个功夫一个翻腾，从面前的石桌上顺势而过，稳稳落地，回过头来正准备还击，看清人影后，才懊恼道：“爷爷，你怎么跟孙儿开这个玩笑，万一……”

　　“万一什么？”秦仲背着手怒目圆睁，山羊胡都开始发抖着。

　　秦礼讪讪一笑，郁闷的回覆道：“没什么，没什么！”

　　“看看你这没前程的样子，哪里有我秦仲孙儿的模样？”秦仲怒不行遏的伸脱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说也不敢说，做也不敢做，你这样做什么秦家家主？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咳~咳咳咳~咳……”秦仲气得都咳嗽了起来，忍不住松懈下来顺了顺气。

　　秦礼倒也懂事，跑已往就扶着秦仲坐下，顺着胸脯。

　　等着气息理顺了，秦仲换着气说道：“你虽然长得像你娘，但你的脾气跟你爹一个样，做事一点弯弯绕都不会，就想着自己怎么兴奋怎么来！”

　　秦礼脸上郁结着阴云，道：“爷爷，你知道那个混账县令今天找我去说什么吗？”

　　“呵呵，”秦仲莫名的笑了两声，拨开秦礼的手，拽着他靠着边上坐了下来。

　　“孙儿啊，我看你上次处置惩罚家族内那些蛀虫的手段不是很好吗？你光解雇他们还不解恨，出去这两天杀了不少人吧？”

　　“爷爷，你怎么知道？”秦礼自认为自己做的够隐蔽了，这一次出门杀人可都没有动用过家里的护卫，全都是他这两年组建的幕僚。

　　“你啊，做事照旧差点，手段上略有不足。”秦仲一边叹息，一边看着秦仲，手里用力握着对方的手道：“礼儿，只要你做的事情，就不要想着没有人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爷爷教你的第一个原理。”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件大事必须得做，那你得找几个有实力的同伙，与其让一些敌人，甚至是不稳定因素的路人知道，还不如让与自己同一战线的人知道，他们越有实力，你做的事情就越隐蔽。”

　　“这个原理，你明白吗？”

　　“与其不让人知道，反而让有实力帮自己遮掩的人知道。”秦礼很容易就猜透了爷爷所说的话，越是咀嚼，越是心里惊骇。

　　秦仲欣慰的点了颔首：“不错，你很有悟性，所有的能够让证据消失的工具，最宁静的方式就是灯下黑。”

　　“礼儿，你现在觉得县令让你做的事情你该怎么做？”

　　秦礼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联合有实力的商贾，一齐支持县令赈灾，而且在缴纳所需数量的粮食后，乘隙向衙门提出商贾各家也能搭建粥铺，打上招牌加入赈灾的要求。”

　　秦仲很满意秦礼给出的答卷，于是站了起来，说道：“礼儿，你不够强大的时候，就要多借助大人物的风，县令需要的不外是政绩，你们掏出粮食给他，让他赚足名声，积累政绩。只有让他到达目的，他才气让你们告竣目的，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二招，借力打力。”

　　“有失才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要总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拓宽自己的眼界，所谓的商场、政界，不外是人玩的工具。慢慢走吧，爷爷还能多活几年，能教你的都市交给你。”

　　秦礼这个时候才反映了过来，适才爷爷教他的工具，不全都是这几年他在摸索的工具吗？灯下黑，利益交流、借力打力。

　　爷爷轻飘飘的几句话，将他所有没有理清的工具一下子给点醒。

　　这就是爷爷年轻时候所经历过的工具吗？秦礼有种不真实感，看着逐渐走远的那个老人，突然间感受到铺天盖地的谜团涌了过来。

　　当年航海的那段岁月，您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哦，对了，”秦仲突然回过了头来，“你的秦家家学下降了，虽然力量有余，可出拳的反映不够敏捷，角度略有偏差，就算平时再忙，这祖传绝学你不能丢。”

　　“是，爷爷！”秦礼连忙应道，待得爷爷走后，他坐在亭台中久久无声，直到两声大笑响起，他才真正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脑袋，整小我私家恢复了往日的睿智模样。

　　不外，他转瞬就想到了另一人，秦尚。

　　弟弟，你现在在哪儿呢？秦礼抬起头，心里空落落的。

　　‘阿嚏！’秦尚刚走到船板上，便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下面，湿湿的，满手的红色。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感受身体另有些清爽，就是血压有些受不了。

　　以前洗澡的时候都是自己一小我私家洗，今天被人抱着一起洗，感受……

　　“尚哥儿？你在船板上吗？”隐隐一道身穿着粗布的身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同样露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月光下的身影，约莫十一二岁，样貌清丽的韩昭熙朝着秦尚招了招手道：“快睡觉了，尚哥儿！”

　　要了亲命了！秦尚感受自己鼻子一热，又有两道热流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