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光挨着老道躺着,才将将入睡,就被老道震天响的鼾声吵醒,马上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许灵光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窸窣声。
山野间的荒败破庙,夜晚虫鼠出没,弄出些响动实属正常不外,许灵光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许灵光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觉,却无意间感应眼前虚影晃动,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大殿里走动。
许灵光睁开眼仔细一看,差点没一泡尿撒在裤裆里!
只见昏暗的篝火火光映照下,两具尺余长的白骨骷髅悄悄从货郎吴阿七的货担箱笼里爬出来,落地后身量竟然开始增长,眨眼间已变得和真人一般巨细。
其时的货郎走街串巷售卖货物,除了要有一张巧嘴,还得会一些小戏法来招徕主顾。南宋时就有货郎通过演出傀儡戏来吸引妇女孩童购置货物的纪录。
货郎的傀儡戏法里,最精彩、最神秘的就是“骷髅幻戏”,神秘诡异的噱头最容易引起主顾的好奇心,往往一开始演出,就被观众围个水泄不通。
观众一多,那么购货的主顾也就会越多,久而久之,“骷髅幻戏”也就成了货郎谋生的一门秘技。
会这门手艺的货郎的货担里,多数会带着骷髅人偶,许灵光从小也见过不少,但是像眼前这种可以不用丝线操控、还能自己变大的骷髅,那还真是前所未闻。
再看此时的货郎吴阿七,也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盘腿端坐,低眉闭目,两只手在腹部结成一个离奇的手印,嘴唇不停张合,似乎念叨着什么。
那两具骷髅长大后,向着端坐的吴阿七一齐鞠躬作揖,行动显得诡异而庄重,举手投足间各处骨骼枢纽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许灵光骤然于黑夜破庙中见到这种骇人的景象,着实是吓得背脊上冷汗淋漓,不外他原来胆子就比一般人大,前些日子又经历了乱葬岗子激斗“子母凶”的事情,脑子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惧意大减的同时,好奇心反而占了上风,静静盯着骷髅和吴阿七,想瞧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吴阿七端坐不动,片刻后结印的双手伸出两根手指,朝着身畔不远处的货担一指。
两具骷髅获得指令,一齐走到货担边,从货担底下各自抽出两把解腕尖刀来。
“去!”
这时吴阿七突然睁开眼睛,低喝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化作一蓬血雾,尽数飘洒在两具骷髅身上,两具骷髅一阵哆嗦,黑漆漆的眼洞里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吴阿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原本憨厚的脸上戾气浮现,两手散开手印,各自骈指如戟,指向篝火另一侧安睡的老道和许灵光!
“咔咔”,骷髅立马行动起来,举着尖刀瞄准许灵光和老道,慢慢摸了过来。
许灵光眉毛一挑,知道大事不妙,正要张嘴大叫,好向老道示警,谁知这时候老道正好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搭在许灵光嘴上,硬是把许灵光的召唤声给压回了喉咙里。
“呜呜……”许灵光情急之下奋力将老道的手臂推开,一骨碌坐起来,摇晃老道的肩膀大叫:“师父,师父,快醒醒!”
老道咋吧咋吧嘴唇,含糊不清地呓语道:“困着呢,别吵我,要起夜自个上外头尿去。”
说完老道把枕在头下的褡裢扯出来往脑袋上一蒙,继续呼呼大睡。
“不是,师父你快起来看看!”许灵光急得额头冒汗,又去摇晃老道。
另一边的吴阿七见到许灵光突然惊醒,颇有些受惊,不容他再叫醒老道,手指一挥,敦促骷髅加速了脚步。
两道雪白的刀光一闪,一齐劈向许灵秃顶顶。
性命攸关之际,许灵光再顾不得酣睡的老道,两腿一蹬,身躯朝一旁滚开,躲过了灭顶之灾。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许灵光和骷髅拉开距离,怒视货郎吴阿七。
吴阿七嘿嘿冷笑:“你们一老一小两个混账工具,不是要追捕我师父么?我只好替我师父先除掉你们!”
许灵光心头一跳,立马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五猖教余孽马元庆的徒弟?!”
“臭小子,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吗?”吴阿七牙关挫动,再度向骷髅发号施令:“阿六、阿九,先给我把这小子的舌头割下来!”
两具骷髅挥着尖刀冲向许灵光,此时的行动越发灵活迅捷起来。
许灵光立马退却躲避,只是这破庙大殿里一片狼藉,随处是碎石破瓦,许灵光一个不留心,脚底绊住一截塌落的衡宇檩条,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屁墩。
两具骷髅越逼越近,许灵惠顾不得屁股生疼,顺手就抱住绊倒自己的屋檩条,卯足了劲一个横扫,拦腰砸向身前的骷髅。
骷髅形貌阴森可怖,但究竟没有皮肉筋脉掩护骨骼,被许灵光抱着的屋檩这势鼎力大举沉地一扫,马上“咔咔嚓嚓”散落成一地的乱骨。
许灵光显然也没想到骷髅会如此外强中干,自得洋洋地将屋檩往地上一顿,仰着头笑道:“哈哈哈,吴阿七,你这本事到底是跟师父学的照旧师娘学的?”
吴阿七冷笑一声,对许灵光的讥笑并不以为意,只是把左手微微往头顶一抬。
地上四散的乱骨此时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发抖着漂浮起来,然后重新搜集排列,重新组合成两具骷髅。
“骷髅幻戏,幻戏骷髅。就让你小子临死前开开眼界!”
吴阿七话音未落,两具骷髅持刀的手臂脱体飞出,飞向许灵光,如同飞鸟般绕着许灵光周身盘旋。
许灵光这才知道自己适才兴奋得太早,立马抱起屋檩条凝神戒备,可那两条骨臂越飞越快,刀光飘忽不定,搅得许灵光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趁着这时机,骨臂突然发动了攻击,其中一柄尖刀从许灵光背后斜刺下来,直奔许灵光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