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楼家又带着小儿子到王府门口求见,要给前几日的罪行负荆请罪。
凌胧没理会楼二夫人,在房中看书,宝华又带了帖子上来,说,又是哪家的夫人得什么宝物,想劈面献给凌胧,求凌胧一见。
凌胧急躁的扶额,她两儿子把全上京名门之后的传家玉佩玉牌都赢了个遍,那些士官夫人又不敢冒犯了贤王府,就种种看宝种种叙旧求见,想着法子在凌胧手里把传家的玉佩拿回去。
这满满当当一袋子的珠宝玉件,凌胧也不知道哪块是哪家的,只好让人进来,把袋子摆她们面前,让她们自己找自家的传家之宝。
凌胧端着仪态应付那些贵夫人已经够烦了,楼家又天天来请罪,凌胧不由得想起女儿弱着脸色在床上躺了一天,越发心烦郁闷,几封信送出去,楼家二天,就被封门视察了。
路明和路朋被打了,数着他们挣回来的赌资的路遥遥却没什么事。
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路贤用力的往两个哥哥后背各抽了一戒尺,路遥遥也随着吓住,似乎戒尺也落在了她身上一样。
上次落水之后,凌胧把路遥遥看得很紧,路遥遥几日都不许踏出府门一步,幸亏闷在房间里也不是没收获,起码和书坊相助的那本小说,收到了第一笔细碎回报。
还不到五两钱,有点少。不外听阿杜回,摆书坊里的那几本书卖出去后,有人曾回来问老板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书买。
买这些书的,大多是和她一样闷在内室里的小姐们,或有一些识字又不攒钱虑未来的丫鬟。
横竖受众多数是年轻女子,深宅闲妇。
路遥遥在想要不要把《红楼梦》搬过来,落名照旧原作者。如此,要是凌胧知道了,她还能因为落名不是她狡辩一会儿。
严泽和朋友从书院出来,一个家仆妆扮的人走到他们跟前,对严泽说:“这位令郎,我家小姐请您一叙。”
严泽便眺向阿杜身后的远处,看到小小的人半张脸埋在脖子的脖围里,露出的眼睛一如灼烁灵动,只是看着他时,带着怨气。
朋友见此,和他作别,先行一步。
路遥遥看那风中少年长发吹乱,在更高冷的西洲呆惯,上京的天气对他来说算不多寒,所以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少,看起来单薄,可因那张脸,又是翩翩少年。
严泽才走进,就听到她娇蛮问他:“严泽,那日我落水你看到了,为什么没有去救我?”
严泽闻言,眼神从她脸上移到地上,像在低头认错:“郡主,那日你身边的侍卫已经把你救起来,不需我去救。”
路遥遥跨前了一步:“怎么不需要你救了,我最期待严泽哥哥救我了。可是……可是!你转身走了!”
她嘴角下压,乌黑的眼睛也随着水雾雾的,严泽看得心头悸动,愧不能回到当日,绝不会再决然转身离开。
“严泽自知错了,郡主想如何罚,严泽都愿接受。”
看他低头认错,态度老实,路遥遥心情见好,不想跟他盘算了。
“就罚你陪我逛街好了。”路遥遥伸手去牵他的手,严泽手臂微抬躲开,路遥遥扁嘴:“遥遥那么小小的人,没人牵着会被大风吹走的!”
严泽依旧那幅漠然脸色,只不外徐徐把手臂放了下来,低头看她。
路遥遥咧嘴笑,倒没有真牵他的手,而是拉着他的衣袖,快乐的颠着脚步。
去给他买他爱吃的桃子酥。严泽捧着糕点盒子,自己没吃上一口,路遥遥嘴里塞得鼓鼓。
艰难的嚼了几口,牙根蹦了一下,路遥遥呆住,含着嘴里的工具激动的舞着手。
严泽伸着手到她嘴前,路遥遥把嚼得半碎得桃子酥吐到他手心,一颗白白的乳牙也吐在了他手心。
自己又掉牙齿了,还在严泽面前,感受自己的美好形象都碎了,路遥遥悲戚戚的看着严泽,希望他不要觉得她是个换牙的丑小孩。
严泽没觉得她丑,也没觉得手里的工具有多恶心,只是看到她柳眉惆怅的蹙着,以为她是疼得难受了,心下一急,便想着把她带到四周的医馆看看。
“严泽哥哥,我牙齿掉了……”掉的是下边的牙,自己笑起来是不是变丑了?以后高冷点吧。
没严泽反映快的敏怡给帕子严泽擦手。
严泽随意擦了两下,心急的问路遥遥:“疼吗?四周有医馆。”
“不疼。”路遥遥摇头。
就是心疼,心疼自己的形象。
“不疼便好。”严泽把点心盒子盖上:“点心就不要多吃了。郡主照旧先回去吧。”
路遥遥好不容易才得凌胧允许出来一次,怎么可能就因为掉颗牙,就要草草结束约会,她另有许多工具要卖给严泽呢。
“不要回去。严泽哥哥,我另有工具要给你买呢!”路遥遥含了一口阿杜跑去四周摊子买的一杯水,漱口吐出。
严泽有些情绪泛起:“郡主,我自己可以买,你先回府,天气也吹人冷。”
逛了一段时间,她手也被吹冷了。前几日落水染寒,若再着凉,她那么娇弱,怎么受得住。
“本郡主说了不回了!”路遥遥跺脚,生气的模样也没什么威慑力。
看严泽冷沉沉,路遥遥知不应对他那么任性刁蛮,有些痛恨,揪着自己的衣服,小声娇娇的说:“我要给严泽哥哥的烈风换新的马鞍,让严泽哥哥用着舒服的马鞍。这样……日后严泽哥哥上战场,就有着遥遥给的陪着严泽哥哥了。”
她说这话时眸光闪闪,严泽片刻失神,追念起自己第一次刃下血命时,他十岁,畏惧事后即是无畏而往。
他怎么觉得,有条甘泉淌过了心田。
严泽松动,微微笑意浮在脸上:“谢谢郡主。下次吧,下次再见再赏我一副马鞍也可,今日郡主先回去。日头西下了,天更冷了。”
他语气变得越发温柔了些,路遥遥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像听着海妖的歌声似的,情不自禁的就点了头,听了他的话。
“严泽,你回在上京住很久的,对吧?”
临别前,路遥遥转头问他。
严泽捧着点心盒子,沉甸甸的,他没颔首也没摇头,只向路遥遥敛了眼,心思沉沉。
路遥遥便知道,他不喜欢上京。比起庞大多变的上京,他更爱自由驰骋的西洲,就像路贤一样,更乐意与世无争的呆在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