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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己

颜知己

廖酒野川 著

  • 古代言情

    类型
  • 2021-02-08上架
  • 30697

    连载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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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舒家有个疯丫头

颜知己 廖酒野川 3003 2021-02-06 00:22:00

  舒家有个疯丫头。

  人人都这样说。

  窗外寂静得厉害,秋末的风萧索地四处狂飞,门前的银杏早就软趴趴地落了一地,偌大的院子,月光的残像苍白地映着残叶,无人清扫,倒是真显出一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意味来。

  正逢元宵节,马上就要出了正月。距离我家不远的梨园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云雀街上满街散落着殷红的纸屑,各家宅子门口挂着殷红的灯笼,鲜艳得像是暗夜里渗出的血。

  我倚在靠椅上,拿狐裘强拆开的狐狸毛软软地铺了一面,在黑暗无边际的夜中仅仅泛着一缕缕的银光。或许说,整间屋子,现在只有这一样工具最值钱,然而过不了多久,这样工具也会像其他工具一样消失,许是被债主讨去、许是被家里那群贪疯了眼的亲戚抢走,总之,谁也不会再想起我和晁熙这一对倒霉透顶的愚蠢姐弟。

  舒家完了,彻底完了。

  我又想起曾经我爹跺跺脚整个彭城都要震一震的盛况,不由得叹息一声,至于叹息些什么,饶是我爹送我读了那么多年女学,我也勉勉强强得了个各人闺秀的才名,现在竟无一字好说,唯是唇边溢出“嗟乎”两个字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精明狡诈的爹会被一群小小的流寇扣押住,更不知道为何财大气粗的舒家几经谈判之后仍会让我爹丧了命。我爹这一辈子也算是可用一个“有头无尾”来形容,如果他还在世,或许我该埋怨他没有生在一个更无私的家里,或许我该指责他没挑到几个更好的女人,然而斯人已逝,多说无益。

  这一辈的舒家,除了我爹,竟然连一个能拿得脱手的人都没有,纵是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泛起,舒家也不会像如今一般落得一个树倒猢狲散、花落满地伤的情况。我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便也是两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否则也不至于被抢得一干二净,连人都要搭到这堆破烂中。

  我知道平时同我一起的那些小我私家是忌惮我爹的势力,我也知道我自己就是疯疯癫癫、惹人讨厌,平日里不长眼睛,冒犯了不少人家,无怪乎人如今在我为鱼肉的情境下将债同我讨回来。只是晁熙那蠢笨的傻小子也要受我牵连,我这么多年终于是良心发现,在得知我爹被那一群流寇扣押勒索、险些是有去无回的情况下提前用我小金库将远在北平的他在流放到日本去,还听得那死小子在发来的电报中将我一顿臭骂。

  那一番枢纽买通得颇为吃力,我险些是用尽了平日里上学的所有人脉才顺顺利利地将他送走。如今欠债还钱、欠人人情债更是要的更多,人总是要分一个三六九等,然而总是要在世,如今从三等人一下掉到九等,我也认了,究竟我还年轻,还不太想死。

  或许吧。

  我动一动身,身后的靠椅吱吱嘎嘎响得诡异,我突然想起这是保姆张妈平素很喜欢的椅子,我爹购置来的早就在第一轮堪比抄家的洗劫运动中就不知被搬到哪里去了。

  多可笑,如今陪伴我的除了几件拼死护下来的首饰,就只剩下这刚坚强行剪开的狐裘了。

  黑暗让我很平静,而平静总使人伤心。奇怪的是,就连我这样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废物点心此时却从心底反上来一股子无力感,这股子感受就像一股酸水漾上来,有点酸涩,又有点苦、又有点咸,流到四肢百骸,销魂蚀骨,最后从眼角溢出来。

  我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就像我从小讨厌的恋爱小说,那些蠢货女孩心底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一头牵着同样愚蠢的男孩。我向来是瞧不起她们,正如我现在瞧不起愚蠢的我自己。

  照旧做梦好,梦里啥都有,黑黑暗我疯疯癫癫的前半生就像走马灯一样过来已往,这让我想起了我那薄命早逝的娘,自小受到的白眼或奉承,我那神通宽大的后娘与后院的你争我斗,无边无际的夜,另有那张无数次让我在心底藐视我自己的脸。

  他应当照旧那个骚包品德,凭借长了一张悦目的脸肆意妄为。彭城迷恋他的少女闺秀们夸赞他鼻若悬胆、眸若寒星,她们为他眼角挑起的一抹弧度而小鹿乱跳,这叫什么,这就是误人子弟!都是那些愚蠢的戏文教的。

  模糊间,我思绪似乎回到了当年。我也如现在一般在门前的台阶上枯坐到天明,而他嫌弃地将我脸上的鼻涕眼泪抹洁净,一边诉苦着我的鼻涕全都揩在了他的手背上,一边勉为其难地将我的脑袋按在他肩膀上。

  变声期的小孩声音可真是难听得难听逆耳,但他单薄的肩膀告诉我此时的他也只是一个稚嫩的少年。我为了抨击他的挖苦,就把刚刚又流下来的眼泪趁着这个空当蹭在他刺着云纹的夹袄后襟上,见他傻头傻脑地没有察觉,刚涌上来的泪也终于是挂不住,又随着“噗嗤”一声笑,滚珠似的落到他的肩头,沾湿了他的一片衣襟。

  冬夜里没有人会顾得上理会一个被家里人厌弃的疯丫头,唯一会体贴我的尊长刘妈在这个冬夜里消散成了冬夜里时隐时现的那颗星星,我看到她被拖走时在地上拉出的血迹那样长,长得就像流星扫留宿晚的尾巴。

  “我是傻了才会来陪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我听他暗戳戳地嘟囔,又将头向他怀里拱了拱,最后躺到他腿上。他动了动,似是极不愿意,又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照旧依了我。这都要归功于我今天哭得梨花带雨,若是往常,只怕他早就将我推了开。这让我怀疑,要是我今天哭得没有这般惨、脸蛋涨得没有这样红,是不是连他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阿烈。”我唤他,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的鼻音,没有其他任何回复。

  我躺在他腿上,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少年时期瘦削的下颌。“阿烈。”我又叫,他也是良久才憋出一个“嗯”来,平常那样话多的一个屁孩,真到让他说点什么来慰藉慰藉我这个从小陪伴他的青梅,却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讲。

  我又不厌其烦地“阿烈、阿烈”叫他几遍,他却一个字也不回了。被我叫得烦了,他爽性偏过头去不再瞧我,肩背梗得笔直,闷闷隧道:“我先生讲了,虽然现在不再讲男女授受不亲,但照旧要注意男女大防。今天是看你可怜勉为其难让你占占自制,别人家的女人那是想都不要想对本少爷动手动脚。”

  看他说的什么屁话。

  满心气愤的我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到他声音里的沙哑,追念起来,他倒也像是哭了一般。

  而我陶醉在气愤里,我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女人哭得伤心,需要他慰藉几句,他却说得这样一番话来,换成别人早就气得拂衣而去,但偏偏我这人既然能让十里八乡都赞美一句“疯”,靠的就是从小脑回路同别人纷歧样。

  他越这样说,我就越要同他对着干,于是我也不哭了,爽性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他察觉到差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我整小我私家已经像一个猴般挂在了他身上。

  “舒晁歌,你个疯、疯...”他气急松弛时整小我私家说话都有点结巴,我偏过头去看他,正感受掠过了他的脸,却是掠过的地方热得厉害,还感受到什么湿湿的工具。我没多想,只是心里一股子愧疚感升上来,觉得是我晚上将他拖出来陪我使他着了风寒,于是我立即跳下来,踮起脚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就要将手探上他的额头。

  我美意美意的手却被他挥了开来,听得他嘟囔了一句“摸什么摸,自制还没占够啊。”他比我横跨一个头,夜幕笼罩下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又听得一声“咳,不知、不知廉耻!”他便绕过我就向临街的墙走去。

  我心道一声坏了,这是要被我气得翻墙头回去。我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佯作讨好状:“阿烈、阿烈,我错了还不行,你不要记在心上...”见他无动于衷,仍作一意孤行,我只好松开手放他回去:“那好吧,我适才感受着你的脸发烫,怕不是被我拖累得染了风寒,你要是回去记得好好养养身子,别再发烧了,另有——”我话说到一半,却见他已几下腾空攀上了墙头,就要跃下。

  我将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觉得没有什么的事情,他却能生气成这样。明明小时候他还领着我和晁熙去城边的水塘里洗澡摸鱼,现在大了却开始事事嫌弃我。

  墙外传来“嘭”的一声,我知道那是他落了地。蓦地,墙外传来他的声音,那句话声音小得很,我堪堪只听到了“舒晁歌”三个字。满腹疑惑地高声“啊?”了一声,墙外寂静了一会,我以为那是他走了,正要回屋,只听见一声大叫:“舒晁歌,我说——”

  “我说,我尹仲烈罩着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往后你要是敢借着哭鼻子对此外男人做和对我一样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那句话可真是余音绕梁、不停于耳,让我迷迷糊糊地笑醒过来。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时间回到独自一人的现在,而我睁眼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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