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扎克站在窗前，看着已经陷入甜睡的都市。
在他的身后，泰洛斯和爱葛莎已静候多时，其他教授汇报完事情后已各自离开，只有他们两人被扎克留了下来。
许久之后，背对两人的扎克徐徐说道：
“泰洛斯，等你晋升正式法师之后，便由你加冕，代我统治扎卡兰德吧。爱葛莎接任院长之职，继续在一旁协助你。”
听到此话的两人楞在原地，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泰洛斯赶忙躬身回道：
“老师，学生实在不明白？学生能力低微，还远远不足以担此重任。”
扎克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
“泰洛斯，还记得这里五十年前的样子么？“
老院长一愣，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赶忙作答道：
“学生自然记得。五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沼泽中的小小渔村...”又俯身道：“全仰仗老师，这里才气...”
“我知道。”扎克打断了泰洛斯。
他知道泰洛斯想要说什么。
正是由于自己的到来，这里才生长成如今富贵的样子。法师塔和法师学院的建设，让人口和贸易随之汇聚而来，村子生长成小镇，城镇又生长成都市，如今的扎卡兰德港已经酿成了一座巨型口岸。而围绕着这座国都，降生了这个如今拥有数百万人口的法师公国——扎卡兰德。
“你还记得，当初扣响我的法师塔大门时，你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泰洛斯先是一愣，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低头道：“学生内疚。”
扎克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满身鱼腥味的少年，仰头看着我，说他想成为一名法师。”
“学生其时年幼，实在是无知无畏，不知天高地厚。”泰洛斯有些佝偻的身影似乎又低微了半分。
“我问你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法师，想要捕到更多的鱼？想要吃饱穿暖？想要讨个老婆？想要为村子抵御野兽和强盗的袭击？想要更多的财富？照旧想要去沼泽外的世界看看？你都说不是。”
扎克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一旁的爱葛莎也竖起了耳朵，好奇地听着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说你就是想成为一名法师，哪怕再弱小，再愚笨，再无能，再蹩脚，只要....”
“只要是法师就好。”泰洛斯自己说完了下半句，他仰着脸，双目炯炯有神，苍老的脸庞下似乎蕴藏着一个年轻的灵魂，刚刚的犹疑已经消失不见。
看到自己学生坚贞的面庞，扎克微笑道：
“扎卡兰德生长成今天的样子，我很骄傲。”
“但真正让我欣慰的是，当初的那名打渔的少年，如今终于生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正式法师了。”
泰洛斯看着面前的老师，午夜的星光似乎将那位黑发青年剪影成了一尊雕像，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郑重说道：“学生一定不负重托。”
然而话音刚落，泰洛斯立刻又意识到这个委任的另一层寄义。
“那....那老师您呢？”
扎克摊了摊手：“我自然要继续前行，要否则就要被你们追上了。等你正式接任我之后，我会再次踏上旅途。我或许会先回到星枢法环，正式注册成为一名狩源法师。”
狩源法师。
差异于有着牢固领地、专注于研究的奥术法师，亦差异于专职于文明战争的战争法师，狩源法师穿梭旅行于无尽世界之中。
他们收集异文明的情报、带回异世界、异位面的规则知识、发现自然资源、探索更辽阔的殖民空间，从而满足法师文明的生长和战争需求。
狩源法师没有牢固的领地居所，他们不是正在异世界旅行，就是在前往下一个异世界的路上，因此狩源法师在法师文明的古典时代也被称为“旅法师”。
“老师...”泰洛斯躬身单膝跪下，心中感伤万千。
他对于扎克的决定其实早有预感，心中也明白自己老师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
在所有的法师职业中，奥术法师通常进阶最为缓慢。在战场上与异文明厮杀的战争法师则往往晋升迅猛，但却肩负着巨大的伤亡风险。
泰洛斯早已听说过扎克几十年前惊闻天下的事迹，知道自己的老师不行能轻易满足于作一名普普通通的奥术法师，而其出走中枢来到这个边缘世界又体现了其谨慎的性格。
成为一名晋升时机更多，但风险却相对可控的狩源法师，一定是自己老师的第一选择。
但伤心照旧吞没了这位六旬老人。
自十五岁那年走入法师塔，成为扎克的第一名法师学徒，泰洛斯便一直服侍于老师左右，五十载的时光转眼即逝。
如今老师就要离开，肩负重任的自己肯定无法追随，划分已是一定。
泰洛斯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照旧把说到嘴边的挽留之语咽了回去，握紧了自己发抖的双手：
“那祝老师的旅途一帆风顺。学生相信，老师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猎源法师。”
欣慰于自己学生的反映，也察觉出了他的伤心，扎克回望窗外，指着夜空中的繁星道:
“你们也要加油，有一天，我们还会在某个世界中再次相遇。虽然，对于泰洛斯你来说，第一步即是成为一名正式法师，否则所有的事情皆是空谈。回去继续冥想，好好准备你的晋升仪式吧。”
“学生明白，学生一定不负重托。”泰洛斯站起身子，对扎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退下了。
临走前，老院长对一旁的爱葛莎使了一个眼色。
待到泰洛斯离开，书房中只剩下了两人。
“爱葛莎，另有事么？”
女法师看着窗前黑发青年的背影，数次张口却又欲言又止，正当她兴起勇气再欲张口时，却听到扎克直接了断地说道：
“不行。”
爱葛莎沮丧地低下了头，
“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够继续....继续追随老师您！”
扎克转过身来，徐徐走到女法师身边，看着后者深埋在阴影中的脸。
注视让爱葛莎的呼吸似乎都重了几分。
爱葛莎是他最自得的学生之一，自加入学院以来，短短十二年便生长为一名高阶见习法师，其天资实属稀有，拥有如此惊人的天赋让她不需要另辟蹊径，纵然循规蹈矩，成为正式法师也险些是板上钉钉。
扎克自然也希望她能沿着既定的门路走下去，早日挣脱伧夫俗人的宿命。
“扎卡兰德是我的秘闻所在，我需要有人替我把它继续经营好。你是泰洛斯之下最高阶的见习法师。这个法师学院需要你，扎卡兰德的百万民众也需要你的治理。”
说罢，扎克便向书房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的爱葛莎高声喊道：
“可是！您知道，我对您....”
话只说了一半，却似乎用尽了女法师全部的勇气。
扎克回首，正好对上了爱葛莎那混杂着期许和惊骇的眼神，秀美的脸庞在夜色下朦胧而柔媚。她忙乱地扭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从耳后滑到额前，被窗外的繁星染上了淡淡的荧光。
恒久的缄默沉静。
“等你生长为一名正式法师后....”扎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来找我。”
“我...我一定会...”爱葛莎抬头喊道。
书房外的走廊上已空无一人。
厄运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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