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绝不避忌地盯着言轲,却见他似是一点儿也不忙乱,反而还一副任自己审视的神态。
袁统琢磨了一瞬:“他亲戚都在外地,一时也无法赶来认领,那照旧先让他朋友过来吧。”
于是付托卖力看守的捕役:“你们几个,等那莫维谷来认了尸之后便带去府衙,等我回去问话。”
捕役应诺。
言轲道:“陈鉴突然遇害,实在蹊跷,还望明府早日查获凶手,还他一个公正。”
袁统正色道:“麓公放心,我等一定尽快将凶犯捉拿归案。”
言轲神情略缓和了几许:“言某另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明府通融一二。”
“麓公但说无妨。”
言轲道:“我与陈鉴也算相识一场,也想帮着早些查出那害他之人,不知可否让我和你们一同去寻查线索?”
“这恐怕不妥吧,麓国公。”伏翎背着手走近前两步,仰面看着言轲,眼里满溢着对他的怀疑。
言轲垂下眼帘淡淡地睨着她,嘴角拂过一缕不羁又不屑的笑意:“有何不妥?
“我身为陈鉴在京中少有的几个熟人,乃至朋友,有权知道此案的进展吧?”
“你想知道案子的进展,等适当的时候府衙自会对外宣布,到时你让人一探询便知。”伏翎双眸直视着他的瞳仁,不闪不躲,“至于随着查找线索嘛,你并不是刑部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巡按御史之类的督察官,恐怕有违王法。”
言轲听罢,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
伏翎两片桃唇亦徐徐抿拢,不甘示弱。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袁统一看局面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忙站到二人中间,呵呵笑道:“二位有话好好说,啊,好好说。”
一旁的曹靖心里也难免泛起了嘀咕:伏翎怎么似乎对麓国公有些许敌意?
据他所知,言轲前不久才刚从荆州回京。
难道他们两人以前便有什么嫌隙?
伏翎的话见袁统来劝,面色松缓了些:“那我便好言提醒麓公一句,你说自己是受害者的熟人也只是一面之词。而且谁说熟人便不会作案了?
“在找出凶手之前,我们同样有理由怀疑你。”
“你、说、什、么?”言轲语气骤然冷若冰霜。
他猜到伏翎有几分怀疑自己,但却没想到她会当着众人的面直说出来:还真是丝绝不给自己留颜面啊。
怎么说自己也是与她定了亲的,乃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竟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
这般一想,心里极不是个滋味。
旁人一听,都受惊不小。
袁统不意自己一劝,两人反而越发针锋相对了,心里直忏悔自己节外生枝。
而伏翎似乎没察觉到言轲脸色有多灾看似的,仍旧不慌不忙地往下说道:“除非你能说出昨晚亥时左右你身在那边,在做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众人齐齐望向言轲,此时都莫名地好奇起来。
言轲低低哼笑了一声,双臂交织于胸前,坦然回道:“昨晚从戌时起一直到子时二刻,我都在裕阳侯府和朋友范锐另有我表弟卫瑨一起喝酒,他们二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虽然范家上下另有许多人都看见过我,你们可去随意找小我私家来一问便知。”
伏翎一双黛眉微微挑了一挑,侧头问袁统:“大人,您看是否应该派人去范家求证一下?”
“噢……稍后回了衙里再做部署,啊,回衙部署。”袁统心下悄悄叫苦。
虽然伏翎都是照章服务无可指摘,但又是国公府又是郡侯府的,他一个也不想贸然去打扰啊。惹了哪一个都不合适啊。
他混迹政界近二十年才做到了个正四品,还想顺风顺水地往上爬呢。
一面应声一面微笑着觑了一眼言轲,见他似乎没有十分恼怒,刚刚安下心来。
言轲双眸凝视了伏翎半晌,尽力平定下内心汹涌的情绪后不冷不热地开口:“言某这便回去静候明府的消息。若府衙要差人来拿我去勘问,我也一定全力配合。”
伏翎粉颊上扬起一个明媚而夸张的笑容:“如此,先多谢麓公体谅了。”
言轲一眼便瞧出她是在皮笑肉不笑地搪塞自己,轻轻“嘁”了一声,大袖一甩,转身上马,走了。
掉转马头之时,还顺带冷冷地瞥了曹靖一眼。
曹靖甚感茫然:自己似乎从未冒犯过这位啊,他那眼中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袁统见言轲走远了,不觉呼了一口气,抬手招呼伏翎等人:“好了,都往上游去找找看吧。”
一行人便顺着河岸往上游走,一边走一边上下查找嫌犯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纷歧会儿,伏翎从岸边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蹲下来将柳枝探入水中。
袁统见了,有点不解:“你这是……”
曹靖也看见了,温润地笑着接话:“她是想估算一下尸体是从那边漂流到此的吧?”
“没错。”伏翎道,“那卞振报案时说他们是约莫快到巳牌时分时发现的尸首,说明在巳时之前,尸首便已经被冲到了河湾处且被河滨的芦苇丛阻住了。
“尸体若是昨夜亥时之后沉的河,到巳时之前一共是五个时辰,看看这河水的流速,五个时辰冲到这里,那么或许即是冲了十多里地远。
“若是巳时以前便到了这里,那么抛尸之地应该是在沿着河流往上距此十几里以内的地方。”
“嗯,言之有理。”袁统点了点首,“就先往上走十里地看看。”
于是,众人一路上行。孰知找了快要十里地了,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此时午时已过,一行人都已饥肠辘辘,袁统便付托下属就近找了一家饭铺用膳。
用完午膳回到衙门,见何义几人已先回来了。
“大人,河对岸小的几个已经仔细找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何义禀道。
“嗯。”袁统应了一声,“许广呢,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许广疾步走来,报说已将莫维谷带到,陈鉴的尸身也已暂时停放在青光寺。
袁统立刻开堂审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莫维谷,是做绸缎生意的,家住城西庆嘉坊。”莫维谷倒身拜道。
袁统复问:“你可认得一个叫陈鉴的茶叶商?”
“认得,认得,刚刚官差已带草民去认过尸了。”莫维谷面带忧容,“没想到昨日上午还好端端的大活人,今日便已是阴阳两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