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间奏——小红帽（下）

　　这孩子疯了。

　　在未知存在的召唤中，她的思维已经被扭曲，偏离了人类。

　　明明是个胆怯的女孩，在看到怪物的时候，却从未体现出恐惧、畏惧，反而会因为有‘人’陪伴，而感应放心。

　　真是不行理喻。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天花板上的触须怪物盯着熟睡的卡特澪娜，钻出来，又缩了回去。

　　它从未和卡特澪娜有过交流，一切的对话不外是那个女孩的臆想而已。

　　但女孩的疯狂却十分有限，没人能从她的对外体现看出任何异样。

　　或许是因为卡特澪娜单纯的天性，以至于她的疯狂也如此单纯。

　　她甚至蠢到不去怨恨那些贵族，如果这些年她只是在隐忍，伺机而动，那才算是正常，但……

　　她是真的蠢。

　　触须怪物是来带卡特澪娜离开的。

　　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怪物一样，触须怪物对人类并不抱有善意。

　　可是它和那些怪物又差异，它的恶意同样不强烈。卡特澪娜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它毫无惧怕。

　　触须怪物不外是未知存在的召唤所发生的扭曲而已。

　　它的泛起只是一场意外。

　　“……”

　　触须怪物最终没有行动，就和这几年内的每一天一样。

　　下次，再带她走吧。

　　被那样的存在惦念上，纷歧定是坏事，但也绝非好事。

　　卡特澪娜终归会因此支付难以接受的价钱，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

　　以转化成伟大存在的眷族为例，人类在被转化之前，会从生理上对此感应厌恶，而在转化事后，往往会叹息其美妙。

　　卡特澪娜不行能对此发生期望，哪怕她的生活再怎么糟糕，她都市努力地活下去。

　　她最终会酿成什么模样呢？

　　清晨，卡特澪娜醒来后，睡眼惺忪地走到窗边。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宛若轻柔的鹅毛，将街道染成白色。

　　冬天来了。

　　帝国的第一场雪不会太冷，它是温柔的，似乎魔法女神对人类的慈祥，提醒人们严酷的隆冬将要来临。

　　女神的慈祥仅止于此，仅止于身份尊贵、拥有财富的人。

　　很快，天气便会迅速转寒，漆黑暗巷中，怪物的运动将越发频繁，雪原种的怪物也会增多。除此之外，粮食更是底层人们必须担忧的事情。

　　隆冬，意味着死亡。

　　卡特澪娜看了眼身上的衣物，心想，她应该能够撑过这个冬季。

　　从抽屉里抱出一个小陶罐，卡特澪娜将它倒过来，只见几枚帝国铜币落到地板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她瞬间清醒了。

　　“……”

　　家里没钱了。

　　她卖洋火的收入本就不多，每天入不够出，当初的那笔赔款终于被她消耗完毕。

　　卡特澪娜看向房间角落的滑翔翼，她想，是不是不应该做这个工具？那样的话她的存款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卡特澪娜慌了，她向来缺乏主见，纵然独自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仿若倾听着什么，随后摆手道：“这是冬天！街上的人也很辛苦的！去年苏西婶婶家里就饿死了两个孩子，他们之前还找我玩过的……”

　　想起这事，女孩低下头，情绪降低。

　　魔法塔的灯光照不到这边，怪物放肆横行，饿死的人大多是因为怪物的威慑。

　　冬季生存艰难，这是街上每小我私家都有的压力，他们自顾不暇，卡特澪娜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我计划怎么做？”卡特澪娜戳着掌心的铜币，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才来问你的呀……”

　　“……”

　　“诶？我的滑翔翼？”她走到角落，将其抱起，“我自己还没用过呢，但是冬天来了……另有，真的有人愿意买吗？法师大人们自己就会飞了……”

　　“……”

　　“收藏？创意？什么呀？你叫我去申请专利吗？”

　　卡特澪娜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把自己绕晕后，她才说：“我去试一试，找那些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就行了吧！”

　　她打开大门，计划去风雪街道逛一圈。

　　轻飘飘的雪花落在小红帽上，女孩哈出一口冷气，打了个颤。

　　“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了……”

　　卡特澪娜走在街道上，四周的店门紧闭着，门前堆着少许积雪。偶尔吹来一阵凉风，钻进帽子，将女孩的柔软耳朵冻得微红。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家里睡觉，在暖暖的被窝里缩成一团，很舒服。

　　但她肯定不能这样享受。

　　“各人都还没醒呢，我要及早做好过冬的准备才行。”

　　卡特澪娜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在雪花的遮盖下，显得一片苍白。

　　“今天是白色的。”

　　她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抱着被油布包着的滑翔翼，法式轻快。

　　鞋子踏进浅浅的积雪，传来一丝冰凉感，卡特澪娜露出纯净的笑容，不知走了多久，进入魔法塔的照射规模。

　　在这个规模内，怪物的数量会大大淘汰，因为魔法塔有自动感应的法式，能够精准攻击危险的怪物。

　　卡特澪娜做贼似地四处看了眼，她担忧自己的小同伴会被消灭，虽然，这份担忧是多余的。

　　却在此时，一道阴影盖住灰蒙的光线，卡特澪娜的视野被滑翔翼遮挡，一不小心撞了上去。

　　“呜！”

　　脑袋撞上硬邦邦的物体，卡特澪娜痛呼一声，委屈地抬头看去。

　　眼前是两位戴着银色头盔，身着锁子甲，手持长枪，一高一矮的士兵。

　　作为街羽士兵，他们这身装备显然很不错，究竟风雪街道是富贵地域，经常有身份高尚的人行过。

　　虽然，他们这身没措施和全铠的骑士，或者满身魔导装备的精锐相比。

　　“喂，你手里拿着什么！”高士兵厉声喝道。

　　“噫！”

　　卡特澪娜被对方的凶狠气势吓了一跳，眼看对方紧盯着自己，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刺枪的架势，她连忙将油布掀开，展现出其下的银色滑翔翼。

　　“这什么工具？”矮士兵凑近寓目，发生了些许兴趣，“我似乎见过类似的魔导道具，嗯……不太一样。”

　　“魔导道具？”

　　高士兵眯起眼眸，上下审察着卡特澪娜。

　　脸藏在小红帽下面，没法看清，不外单看肌肤和衣服，倒像是个贵族巨细姐。

　　但她的气质、言行、态度一个都对不上。

　　很可疑。

　　上头说过这段时间要严查，可能是有大人物要来，高士兵念及此处，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你的工具？”

　　卡特澪娜连连颔首，她没见过这两位士兵，他们可能是刚被调过来的。

　　“是吗……你有证据能证明它是你的么？”

　　“诶？”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卡特澪娜没能反映过来。

　　“商品的购置证明、相应的财富，或者说出你的姓氏。”高士兵倒是没有挑事的意思，语气缓和。

　　如果这是某位贵族的子女，他是万万不能冒犯的。

　　“没……没有……”卡特澪娜小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哈？你说什么？”

　　“……”

　　卡特澪娜眨着眼睛退却一步，不敢说话。

　　就在两位士兵以为她是魔法师的时候，卡特澪娜就像是突然被谁提醒了一样，名顿开道：

　　“这个不是魔导道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唔……”她还没想好名字。

　　“……”

　　卡特澪娜解释许久，那些理论让二人脑袋胀胀的，矮士兵摆手道：“停停停，你说这工具不是魔导道具，但我看它像，不能确定危险性的工具一律禁绝带进去。”

　　得知卡特澪娜的身份后，他们的态度转变得很是快。

　　“可它的原理……”

　　“听不懂。”矮士兵随意道，“要不你就地把它拆开，让我们看看里面有没有魔法传导阵或者此外工具。”

　　卡特澪娜抱紧滑翔翼，摇头拒绝。

　　这个冬天要靠它卖出的钱来渡过，如果弄坏了，卡特澪娜还要另想措施……

　　“你要进去是吧？”矮士兵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指着身后的风雪街道。

　　“嗯。”

　　“那工具先交给我，你可以进去了。”矮士兵直接从卡特澪娜怀中抽走滑翔翼，走到一旁细细寓目。

　　“我……”卡特澪娜懵了，如果不带着滑翔翼，她现在就算进入风雪街道也没有意义。

　　“帝王法典写得很清楚，你现在这种情况，需要把工具给我们保管，等你出来了就会还给你，对吧？”

　　高士兵点颔首，计划让卡特澪娜挂号一下，于是增补道：“流程……”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让她进去就行。”矮士兵阻止他，对卡特澪娜说，“别磨蹭了。”

　　“……”高士兵知道矮士兵的品性，他不想走流程，多数是计划私吞这个工具。

　　高士兵已经习惯了，早些时候他还会抗议这种行为，时间一长，他便知道这种现象无法改变。

　　横竖过段时间他们便会离开，下层民众不行能找获得他们，而且……

　　既然这工具是她亲手做的，再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还给我……”卡特澪娜弱弱地说，“我不进去了。”

　　“不行不行。”矮士兵搪塞道。

　　“可是冬天……”

　　“真烦啊，下等人就是事多。”

　　卡特澪娜突然意识到，她的工具可能要不回来了。

　　似乎死亡迫近，握住了女孩的心脏，将恐惧源源不停地融入其中，卡特澪娜瞳孔哆嗦，喘不外气。

　　她抬起头，灰色的瞳孔含着盈盈水光，呆滞地看向冷漠的两人。

　　直至此时，女孩精致的容貌才映入二人眼帘。

　　“……”

　　卡特澪娜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审视、忧虑、犹豫、怀疑。

　　是冒充平民的贵族？照旧别国派来的特工？两人的内心思绪万分。

　　三小我私家缄默沉静对视着，不远处，风雪街道内的行人逐渐增多。

　　卡特澪娜移开视线，看向地面，那皑皑的白雪似是扭曲成一只触须怪物，说着什么。

　　女孩委屈地低下头，无声地转身离开。

　　还未走远，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燃着明亮的火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是最新款的烈焰宝马VQ960！这……”矮士兵激动道，他们守着这条街道数天，就是为了和大人物见一面。

　　卡特澪娜看着火焰马车，想道，如果她也有一辆车，就能在冬天的时候卖出更多的洋火，然后熬过隆冬。

　　车轮留下平稳的车辙，徐徐停下。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声音从车内传出，仅听声音，便可以想象到这小我私家面容。

　　透过车窗望去，那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金发年轻男子，穿着白色的华贵礼服。和脑袋微抬的卡特澪娜对视之时，他露出了平易近人的微笑。

　　这一眼，能让宴会上的无数贵族少女动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容貌气质，更是因为他的身份职位。

　　“爵士，事情是这样的……”矮士兵谄媚地解释着。

　　他们交流之时，卡特澪娜有些不自在，想要偷偷离开。

　　“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还请等等，别急着离开。”金发男子注意到卡特澪娜，开口说，“你把你的工具拿走吧。”

　　“诶？”卡特澪娜一愣，旋即惊喜道，“可，可以吗？”

　　“你说过了它并不危险，就算带着它进风雪街道也可以。”

　　卡特澪娜惊讶地张着嘴。

　　“爵士，万一……”高士兵犹豫道。

　　“我相信美丽的女孩是不会骗人的。”金发男子丝绝不显自豪。

　　说这话时，男子一直在看着卡特澪娜，于是她弱弱地应了一声：“哦……”

　　“但是这不切合规则，我们的职责是为您排除一切危险……”

　　“不必了，你们的职责已经结束了。”金发男子带着毫无笑意的笑容，“嗯……你们做得很不错，可以提前回去领赏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约德尔子爵说的就行。”

　　他的语气就像是……两人会来到这里，都是他部署的一样。

　　矮士兵拽住还想说话的高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便离开了。

　　他们自然不会不认得约德尔这个姓氏，那可是帝国的大贵族，这位子爵相想必是他的子嗣。

　　该怎么做也很简朴，大人物说什么，那便做什么，不需要想太多。

　　卡特澪娜拿回了滑翔翼，抬头望向天空，天上的雪比自己出门的时候下得更大了，必须快点赚到钱。

　　她甩了甩头，将小脑袋瓜上的积雪甩掉，随后怯怯地对金发男子鞠躬致谢。

　　这小我私家帮了她，肯定是个好人，卡特澪娜很谢谢他。

　　但……和这小我私家交流，总是有种不舒服的感受。

　　卡特澪娜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坏蛋，居然会这样排斥一个好人。

　　“……”

　　灰色瞳孔倏地转向马车下的积雪，似乎在聆听着某人说话，卡特澪娜一言不发。

　　蓄意的？这是针对她的阴谋？

　　在卡特澪娜的视角中，触须怪物不停臆测着金发男子的用意，并提醒她要小心一些。

　　它总是以恶意推断他人，虽然它的提醒救过卡特澪娜的性命，但更多时候，却造成了不小的误会。

　　小同伴是为了她好，卡特澪娜和往常一样听取了它的建议，但先入为主的看法却又让她有些矛盾。

　　“你叫做卡特澪娜，是吧？”约德尔子爵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她。

　　“……嗯，子爵大人有什么事吗？”适才交流的时候，卡特澪娜说过自己的名字。

　　“你手中的工具是做什么用的？”子爵好奇道。

　　听到有人对此感兴趣，卡特澪娜很开心，她那泪水未干的眼眸泛着色泽，伴着被寒风冻得微红的脸颊，诱人无比。

　　“这个可以在天上飞哦！像法师大人一样！”少女如同没长大的孩子，单纯无暇，“只要背在身后，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可以借着自然的风浮起来，然后像这样飞来飞去！”

　　她将滑翔翼展开，在雪花飘落的无人街道上奔跑。

　　小红帽为雪所在缀出鲜艳生动的色彩，轻飘的黑白哥特裙被银白色的翼翅掩住，似乎被魔法女神亲吻过，少女如雪下的精灵，似雪花般柔软……

　　脆弱。

　　金发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愉悦，卡特澪娜意识到自己像个笨蛋之后，连忙停下，矜持地对他说道：

　　“就是这样……子爵大人。”

　　“很有趣。”约德尔子爵夸赞道，“我从未见过不依靠魔法便能轻易让人航行的物品，它有名字吗？”

　　“名字？唔……”卡特澪娜入迷地思考着。

　　“你的头发，是银白色的。”

　　“嗯？”

　　“不如叫做银白之翼如何？”

　　卡特澪娜愣住了。

　　她想象着自己背后长出银白色的美丽翅膀，散发出无暇纯洁的银辉，轻轻裹住自己，像神明一样守护着自己。

　　有一个疑惑困扰了卡特澪娜许久。

　　那是足以否认她的存在，将她拖入认知错误的深渊中的疑惑。

　　这具身体……或许不是她的。

　　似是复制了另一小我私家，尔后被强行修正为合理，卡特澪娜始终能够察觉到这种违和感。

　　好可怕。

　　但是，若是那小我私家能够在自己坠落的时候，像爸爸一样接住自己，那种宁静感……

　　一阵强风吹过，将女孩的小红帽重新顶吹落，三千银丝随之飘起，夹杂着雪花，如梦似幻。

　　卡特澪娜看到了翅膀。

　　银白色的翅膀温柔地围拢着她，轻抚着她的脑袋，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就算她并不是她，就算一切都是虚假，就算她永远都只能活在伤心中……

　　她都可以接受。

　　“象征着自由的银白之翼，或许能在雪夜绽放，将困扰于隆冬的民众解放。”

　　约德尔子爵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充斥于世界各地的怪物将会被帝国彻底消灭。

　　而单从名字的象征意义来看，银白之翼正好预示了那样的未来。

　　人类将会获得最洪流平的自由。

　　如果把这种制造业的工艺品和魔法结合起来，再普及给民众，恐怕它真的能成为变化的开端。

　　约德尔子爵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这其中能有几多利润，那庞大的支出和可以预见的微小回报，注定他对此毫无兴趣。

　　他并不在意这些，仅仅只是想用其中的寓意，体现出自己起名水平的高明而已。

　　“这个名字还不错吧？很适合这个季节。”约德尔子爵笑着问道。

　　“银白之翼……”卡特澪娜重新戴上小红帽，巧笑嫣然，“是的，我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哈哈哈，那就好。”

　　约德尔子爵又问道：“不外，卡特澪娜，你拿着它来风雪街道，又是计划做什么呢？”

　　“喔！”险些忘记正事，卡特澪娜惊呼一声，诉说了自己的来意后，便想跑进风雪街道。

　　“等等。”年轻的约德尔子爵阻止了少女的法式，指着自己，“你要找的买家，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卡特澪娜停下脚步，没做回应。

　　“正好我对这些很感兴趣，要不要来我的宅邸谈一谈？”

　　“……”

　　马车前室的强壮车夫正在看着卡特澪娜，马车内也有隐蔽的视线投射来。

　　卡特澪娜看向雪地，触须怪物正在叫她拒绝，它有些不安。

　　但约德尔子爵是个好人啊，更况且……

　　下等人是没有能力去拒绝一位贵族的。

　　“真的可以吗？您是贵族，我……”卡特澪娜问道。

　　“能邀请美丽的女孩是我的荣幸，请上车吧。”

　　“好，好的。”卡特澪娜受宠若惊，进入火焰马车中。

　　银白之翼被早晨的光线和火光照射着，似乎真的拥有了生命，欲要展翅遨游。

　　约德尔子爵并不知道，银白之翼确实是变化的开端。

　　或者说是……导火索。

　　那将是一场厘革，并非银色，而是充满了血与火的红色，是迎向重生的厘革。

　　雪夜，终将充满血液。

　　那份洁白，也将被猩红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