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传来一声没有情感的牝牡莫辨的声音:
“奴婢见过殿下!”
“什么事?”
“怎么了?”
一道娇媚的女声懒洋洋的从床榻上响起,紧接着一条藕粉色的玉臂伸出来,掀开了帐幔的一角。
女子满面绯红的躺在床榻上,眼眸水蒙蒙的,溢满了柔情与婉魅。
“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青云一边将匕首收在怀里,一边转身情意绵绵的看了一眼刚刚醒转过来的姜雨嫣。
都是年纪大一辈的人了,现在四目相对,却照旧双双红了脸。
实在是,这样的肌肤相亲,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
“哼!你这是想要卷铺盖走人,翻脸不认情了嘛?”
姜雨嫣一改往日的清冷模样,含着笑盈盈的眉眼,撒娇撒痴道。
青云不由得看呆了去,喃喃道:
“不是的。”
上前一步,顺着姜雨嫣撩着帐幔的手将它彻底的放开,转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半跪在了姜雨嫣的床榻之下: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说着,眉眼低垂,露出一点感伤:
“只是殿下太过智慧,只怕很快就会找到你这里来,我不能连累了你……”
姜雨嫣眼中闪过一丝一样的色泽,迎着晨曦的光线,似乎琉璃一般流光溢彩:
“若是,我并不怕被你连累呢?”
青云心中泛起欢喜,却照旧坚定了神色,珍重的摇了摇头:
“殿下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想要我的命,只要你在他身边循分守己,总送照旧有一条生路的。”
说完,忍着心中浓重的不舍,放开了姜雨嫣的手,跳窗离去。
临行前,将那半张完好无损的没有伤疤的脸转过过来,脉脉温情的向姜雨嫣作别:
“雨嫣,后会有期!”
姜雨嫣的眼底凝着一颗细碎的泪,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种情丝,末了,照旧只化作了一个浅笑的颔首。
看见心上人这样伤心的神色,青云本能的伸手想要为她抚平眉心的褶皱。
可他们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青云只能恋恋不舍的离去。
姜雨嫣眼下含着的那颗泪终究照旧落了下来,起身将窗户关上,目光悠悠: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是否会被你连累……”
“青云,后会无期!”
皇宫大内,吴思鹤战战兢兢的待在偏殿,斟酌着药方。
天子的身子亏空的太厉害了,这疗养的法子许多,他随便写上一些谁也挑不堕落处来。
只是他为难的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执行华连的命令。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依着华连的命令行事。
天子摆明了不信任他,这或许就是他的生死一刻。
然而即便今日中规中矩的乱来已往了,依着天子的疑心病,他一定会失去伺候天子汤药的时机。
到时候,他对于华连来说就是一颗废棋,所以也照旧他的生死一刻。
为难,是真的为难……
“……”
一阵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攀谈悉悉索索的传到了他的耳边,那声音刺的他心头痒痒的,险些是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很快,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宫女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吴思鹤立马改了自己瘫成一摊烂泥的模样,正襟危坐,冒充无事发生。
小宫女扫了一眼他太医官服下摆的褶皱,皱了皱眉,冒充没看见。
“小的见过姑姑!”
吴思鹤支着耳朵听着小宫女走过来的行动,立马在面前的白纸上草草写下几味温养的药材,听到身边有消息,转头冒充作惊讶的模样。
小宫女抿着一个冷淡的笑意,声音冷邦邦的:
“不敢担于大人这一句姑姑,奴婢只是想要告诉大人一句话,大人和奴婢的性命如今可都捏在你的手里,大人下笔时可要握好了!”
说完,又面无心情的离开了。
嗯?
吴思鹤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发懵,都没注意到小宫女离开的消息。
直到大开的殿门吹过一阵冷风,守着的小太监轻声咳了一下提醒还在发呆的吴思鹤,他才感应自己后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于大人……
身家性命……
纸,笔……
吴思鹤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小宫女是殿下的人……
殿下的手已经伸的这样长,这样深了么?
皇宫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殿下已经一五一十的知道了……
吴思鹤咬了咬牙,抓起手边的笔,正要落笔,却猛地顿住,那笔尖的墨滴顺着上好的纤毛落下了纸上,萦透了上好的纸张。
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了刚刚那个小宫女冷漠到近乎冰寒的面色,和那句冷冰冰的“奴婢与大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了您的手上”。
吴思鹤鼎力大举的摇晃了自己的脑袋,将那些见鬼的杂念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定了定神,落笔,一挥而就。
带着熬好了药的碗随着小太监的身厥后到了御书房。
现在天子刚刚下朝归来,身上的明黄色团龙朝服还没脱去,看上去颇有天家威严。
吴思鹤心中五味杂陈,这才是他熟悉的陛下模样,冷静中含着深深的威严。
而不是这些日子他在深宫中见到的样子。
一个不受皇后待见的良人。
一个宠着自己女儿去被算计的父亲。
一个苍老的险些要支撑不住的君王。
“这是你新开的方子?”
“是,微臣请陛下喝药!”
吴思鹤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腕用力,让自己指尖的微颤不要那样明显。
天子朝小太监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的落回到了跪在下首的吴思鹤身上。
小太监低着眉眼,隐晦的扫了一下吴思鹤佝偻低垂也无法掩饰哆嗦的身体,眼下一片利光闪过。
屋内只剩下天子和吴思鹤两人,天子大发慈悲的接过了他手中的碗。
吴思鹤迅速的收回了手,将自己哆嗦的指尖拢回到宽大的衣袍里,垂着眉眼,口齿干涩的似乎是粘了一大块棠糖糊一般。
“呼呼……”
“呱唧……”
汤药被勺匙搅弄,勺子与汤碗清脆的撞击声不停的传到吴思鹤的耳中。
天子忽的将药放在吴思鹤的眼前,声音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狂风暴雨一般朝着吴思鹤席卷而来:
“吴太医,试药的太监不在,医者仁心,就由你来替朕试一试这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