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天的到来自从屠夫偷偷带走了小娃娃那一天起,就像是梦魇一样日日都来缠绕着他。
所以,即便干的是体力活,屠夫夜间也不喜欢多睡,反而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得刻着那一朵美人面木簪,以此来消解自己心中难以言喻的情丝愁肠。
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怪不得适才去学堂寻人时老先生神色之间总有犹豫之言。
原本在看到二丫唇边的笑容时心中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二丫的笑就像是秋日里困难卓绝的娇花,一点点的枯萎干枯了。
与之相应的,另有屠夫心中越来越极重的心情。
屠夫没有去看院中的模样,只是走近屋门握住二丫冰凉的手掌,低低的嘱咐了一句:“别怕!”
二丫担忧的看着屠夫,往日温暖干燥给人力量的手掌,现在包裹着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的哆嗦。
“这是……”屠夫扫了一眼院中的人,目光在小娃娃的身上仔细的审察着,看见他好端端的立在众人面前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随即,目光便隐晦的看着众护卫手中的寒刀,不着痕迹的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谢谢先生对本少爷的救命之恩,也谢谢这么多天来你们对我的照顾。”小娃娃抢在屠夫说话之前,先开了口。
伸手摘下了身边护卫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两锭银子,递向屠夫:“家中人寻我寻得辛苦,未曾准备谢礼,这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屠夫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反映过来。
小娃娃笑了笑,那种笑容陌生极了。
虽然,小娃娃总在二丫面前撒娇扮痴,然而到底是有一两分真情流露的,如今的笑容就像是一具冷冰冰的面具。
小娃娃见屠夫没有接,展开一抹疏离的笑容,将银子放在了石桌上。
石桌被手巧的屠夫打磨的极好,光秃秃的桌面和银子清脆的撞击了一下,发出一声如翠竹被折断的声音。
就如同此时被生生折断的亲情,小娃娃继续说道:“我也该回府了,多谢两位这些日子的照拂了。”
屠夫僵硬着身子,在二丫轻轻的拉扯下,才不情不愿的点了颔首。
小娃娃背着手,目不斜视的领着众护卫走出了这方小小的院子,再不看呆愣的屠夫和二丫一眼。
“保重,爹爹,姐姐。”
只是,在路过二丫身边时,一声极轻极浅得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注意听还以为是风走刀鞘留下的一丝痕迹。
二丫机械的转过走去,目送着小娃娃在护卫的搀扶下钻进了一辆马车里。
车轮滔滔而去,帘子因门路的不平偶有上下的起伏,短暂的空隙里二丫似乎看见了小娃娃压抑的唇线。
“哎!”这几个月的经历还真是荒唐,因为这个小娃娃而得以逃离那个令她窒息的家。
接连窥破了屠夫和小娃娃的故事,一切还不容易安宁了下来,却又再次横生妨害。
小娃娃走了,这次,屠夫还会留下自己么?
“别动。”二丫刚要转身,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耳边是屠夫温柔暖和的声音。
“如今,我可只剩下你了!”一如既往的温和里还透露着一丝可怜巴巴,屠夫将二丫纳入怀中,像是溺水的人努力抓住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丝救赎。
迟疑着抬起了自己的胳膊,二丫也转身抱住此时需要慰藉的男人,不言不语的给予他温柔。
屠夫感受到怀中人的回应,身体却僵硬了一下。
二丫敏锐的捕捉到屠夫身体的一丝哆嗦,唇边溢出一声叹息,低低的耳语了一句:“我是二丫,不是你的心上人……”
屠夫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怀抱,轻轻的放开了二丫,低着眼睛不敢看二丫此时的心情,沉沉的道了一句:“歉仄!”
步履急遽的离去,那背影如何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二丫望着屠夫的背影,默默的咽下了刚刚险些出口的话:
“可是,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慢慢的,屠夫依旧每日早出晚归,二丫的生活恢复了平淡。
两人一日里唯一的交集便只剩下饭桌上为数不多的碗筷敲击的声音。
或许他是在刻意的躲着自己吧。
二丫枕在床边,静静的听着门外传来极轻极浅的声音,纷歧会儿,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一切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湮在了眼角,二丫起身默默的开始收拾起来。
其实,哪里需要收拾呢?说是屠夫明媒正娶的妻子,实际上也不外是这个家中的客人一般。
如果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只怕他模糊间还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二丫!”正当二丫手上收拾着自己的包裹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召唤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快快当当奔了出去,却看到屠夫艰难的扶着门框,艰辛的将自己挪了进来。
“你怎么了?”纤弱的身体努力的想要给眼前的男人一点力量的支撑,二丫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了屠夫的腰。
将屠夫扶至院中石桌上这一行动已经泯灭了二丫太多的经历,此时的她气喘吁吁,光洁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然而她也顾不上这样许多,半蹲屠夫的身前,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怎么回事?”
屠夫却不敢看她,温和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逃避:“二丫,麻烦你去我屋中将药箱拿来。”
“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二丫不行能挪动自己的脚步,她太清楚了,这个男人又想瞒着她。
屠夫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眉头越皱越紧,牙关咬的发出一点声响。
“哎……”二丫叹息一声,终究照旧不忍心,站起身来去了屠夫的屋中。
轻车熟路的,屠夫便处置惩罚好了自己的伤口,胳膊和腿上都是血迹,血迹渗出的地方是深可见骨的窟窿。
看样子,是什么畜牲在暴怒之下咬伤了屠夫。
二丫一边整理着药箱,一边用余光审察着屠夫身上的伤口。
小娃娃走了,连带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也走了,从前他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二丫,在我养伤的日子,我们可能会过的有些苦。”
陶醉在自己思绪里暗自伤怀的二丫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还来不及反映,便已经机械的点了点。
屠夫看着她神思不属的样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