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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巴典当

第二章 座钟和小猪

泥巴典当 夜晟南 4977 2021-02-14 20:18:26

  第二章座钟和小猪

  “柯小猪!给我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嘟着嘴,小手抠着小男孩的衣领,险些要把衣服的圆领扯成鸡心领了。

  “谢敏雪!我警告你不许再这样叫我!”小男孩咬牙切齿地瞪着小女孩,继而又用哀怨的目光看向晏先生,“先生,你怎么不帮我改更名儿啊,什么鬼名字……连小学生都开我玩笑!”

  “骁竹,勇猛精进,朴直不阿,不错的名字。”晏先生用瓷盏喝了口茶,淡笑着看向扭打在一起的孩子。

  “小猪!”

  “闭嘴!”柯骁竹额角青筋直蹦,高举的手上握着一只小刷子,“我在帮先生干活呢,别烦我!”

  “我……你……”被柯骁竹气极的暴言吓到,谢敏雪的脸上一瞬间露出畏惧的神情,继而眼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呜呃……呜哇啊——”

  晏先生放下手里的书,用微不满的目光看了柯骁竹一眼。

  “真是的……”柯骁竹也算是服了软,胳膊丧气地耷拉下来,“看来年纪真的会影响心性……好啦,别哭了,我不应跟小孩子较真儿。”

  “呜嗯……嗝。”谢敏雪也只是猛地发作那一下,见柯骁竹妥协也就没有再闹下去,开始鼓着腮帮子用红眼睛盯着柯骁竹。

  “你妈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你,太阳都要下山了。”柯骁竹看了眼门外,稀稀落落的行人路过,却没有一个将目光停留在这家小店面上。

  “不是‘你妈’……是我妈咪!”谢敏雪还抽噎着也不忘纠正柯骁竹。

  柯骁竹干笑两声:“行,你妈咪,还没有下班吗?”

  “我也不知道……”提到这个话题谢敏雪也有些心情降低,一低头看到柯骁竹手上的刷子,眼睛一亮就伸手去抢。

  柯骁竹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被算计,一下子真让谢敏雪抢了已往,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你这丫头!”

  “嘿嘿……”谢敏雪吸了吸鼻子,用指头拨弄着刷子头,坚韧的马毛扎进她细嫩的皮肤,让她皱起了小眉毛,“哎呀,好硬,这个毛一点都不舒服。”

  “不舒服你就还给我……!”

  “不要,不给!”谢敏雪把手藏在身后,倒着向后蹭进柜台里面,一直撞到晏先生的腿。

  这下柯骁竹也没法儿了,只得耐着性子扯出笑脸:“乖孩子,快把工具给哥哥。”

  “你才不是我哥哥,你是小孩,是我同学!”谢敏雪不平气地做了个鬼脸。

  “啊——先生——!”柯骁竹简直要把头发薅下来一大把了,“你可是这里唯一的靠谱成年男性了,管管她啊,翻了天了简直!”

  幸亏晏先生也简直没有放纵事态继续恶化的意思,刚刚谢敏雪挤进来时差点把桌板给顶翻了:“敏雪,为什么要刷子?”

  还用说吗,就是乐于给自己捣乱,他的不幸就是这臭丫头的快乐源泉!柯骁竹在一旁暗地里吐槽。

  面对晏先生,谢敏雪一下子就体现得异常灵巧起来,眨着水汪汪的杏眼糯糯隧道:“我也想帮小猪的忙。”

  柯骁竹按捺住心里的燥火,可恶啊,这活该的名字!

  “真的吗?”晏先生笑着拍了拍谢敏雪的头,“如果不说实话,我就真的部署你去干活了。”

  “我……”谢敏雪一时语塞,低着头半晌才唯唯诺诺地开口,“我想跟小猪一起玩……”

  “骁竹。”晏先生把目光投向柯骁竹。

  柯骁竹夸张地叹了口气,对着谢敏雪招了招手:“知道了知道了……过来小丫头,我们出去。”

  谢敏雪惊喜地抬头,把刷子放到晏先生腿上,随后像鱼一样从栏板下钻出去,蹦蹦跳跳地跟在柯骁竹身后出去了。

  房间里马上因为缺少人气而冷清下来,晏先生也合上了书,看起来也并不是因为嫌两个孩子打扰自己才设法撵他们出去的。晏先生站起身,掀开桌板走出柜台,伸手摸了摸座钟。

  “叮叮……”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撞击声,晏先生没有急着转头,而是蹲下身子把刷子塞进下面的柜子抽屉。

  “那个……晏先生?”

  转头看,来人竟然是那园长。晏先生微微点了颔首,等着他的下文。

  园长扫了眼室内,有些惊奇地又看回晏先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您。”

  “园长,请坐。”晏先生注意到园长身后还随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孩子,但也没说什么,走进衡宇深处,拉出茶桌旁的一扇椅子,“骁竹,上茶。”

  “哎,不用客气……”园长还在摆手,柯骁竹却已经从他身后挤进店里。

  连小孩都已经在执行晏先生的指令,园长还呆站着反而尴尬,于是小声地说了句“那就打扰了”,走进来落座。

  柯骁竹上茶也只是把晏先生已经沏好的茶从柜台端过来,小小的身子爬上椅子,再双手抱着茶壶跳下来,全程看得园长心惊胆战的。晏先生却一点都不在意,从橱柜里拿出新的茶盏后,接过柯骁竹拿来的茶壶,涮了涮杯子,再斟满茶,行动娴熟地将茶盏放在了园长面前。

  “谢谢。”园长拿起茶杯,一边审察着柯骁竹,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起来,骁竹过的还不错。我刚刚看骁竹在外面玩呢,是我打扰了,你们继续玩去吧。”

  这话是对柯骁竹和谢敏雪说的。谢敏雪在园上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审察着这个胖乎乎的陌生伯伯。柯骁竹却似乎主人一样坐在了茶桌的另一侧,并没有再出门的计划。

  没有人理会园长,这岂不是更尴尬了。园长哈哈笑了两声,扭过身子喊谢敏雪:“小女人,你是柯骁竹的朋友吗?”

  “伯伯好,我叫谢敏雪,今年七岁了,我跟柯小猪是一个班的同学。”谢敏雪乖乖地回覆道。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园长笑了笑,见晏先生又去找什么工具去了,于是继续跟谢敏雪搭话,“你一小我私家在这里玩,爸爸妈妈不会担忧吗?”

  “妈咪在劈面的店里上班,我不能去打扰她……爸爸……”谢敏雪说到一半,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柯骁竹,“我不是一小我私家,我跟柯骁竹一起。”

  “这样啊……”园长也能从中猜到一些情况,感伤地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

  “这时候才不应该说什么好孩子吧。”柯骁竹突然冷不丁地吐槽了一句。

  幸亏晏先生终于走了过来,这才制止了气氛再次降温。晏先生把手上拿着的几页打印纸摆在园长面前:“您是来完成这个的吧?”

  “啊……”园长低头去看那些工具,纸上的字迹大巨细小深浅纷歧,有的甚至像是漏了墨一样印成了黑点,但内容倒是还能看清,是一张当票。

  “确实、确实……!”园长忙不迭从提包里也拿出一张纸,展开了递给晏先生。

  晏先生却是看也没看,直接那两张纸压在了一起,中间加一张复写纸,用一根回形针别了起来。

  “签吧。”晏先生递过来一只笔。

  园长还没反映过来,自己来赎当品不假,但这晏先生居然真的什么都不多说,至少来点外交……

  “等一下,晏先生,”园长拿着笔,看向晏先生,“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就是这个条约……当票上,最奇怪的是当金和典当率的说法,什么叫‘面议’?”

  “重修孤儿园的钱,都还清了吗?”晏先生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有了您的资助,缓解了很大一部门的压力,这几年来我们也在努力,社会也开始重视……”园长说着说着突然冷汗直冒,晏先生不会是想撤回那笔钱吧?

  “嗯。”晏先生点了下头,转而把目光看向柯骁竹。

  “五块钱。”柯骁竹托着腮帮子突然开口。

  园长还纳闷柯骁竹在说什么,没想晏先生居然接话了:“那就收五元吧。”

  “这究竟是……”园长眼睁睁地看着晏先生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转向了他。

  “赎金,五元。”晏先生走向一旁,伸手拍了拍那只座钟,“照旧说,您要先验货?”

  “不、不是这个意思……”

  园长还晕着呢,突然门外传来高跟鞋的踢踏声和一个女人的嗓音:“敏雪?”

  “妈咪!”谢敏雪原来还迷茫地实验理解几人的对话,一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便全忘在了脑后,欢快地跑了出去。

  这一个小插曲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柯骁竹见状撇了撇嘴道:“好了,现在只需要两块五了。”

  “两块五?”园长呆呆地重复道。

  “一根冰棒的价钱,两块五。”

  “……”

  园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手上这个字因为大脑的当机总也签不下去。

  “……你照旧老样子,从小就慢,手也慢脑子也慢,又慢又笨。”柯骁竹突然笑了起来。

  “五个孩子里就数你又憨又能吃,不会说话所以总惹人生气,替人背锅还一声不吭,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小猪猡。”没有理会园长恍如雷劈的震惊,柯骁竹站在椅子上,用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园长那长满褶子的肥厚额头,“你啊你,是不是在抨击我那时候叫你小猪,才给我取了这么个鬼名字啊?”

  “你……怎么知道……”园长的嘴唇哆嗦得似乎一片裙带菜,小圆眼里有光在闪。

  “奇了怪了,你不是最天真最容易轻信人的吗,可别告诉我当掉这座钟给你换来的学费并不是被人骗走,而是被你装傻私吞了啊。”

  这句话似乎撬开了最后一根钉子,园长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那样汹涌而下。

  五十年前。

  “咳嗯,跟你们讲啊,人是不会死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一块青砖上,周围围着五个身着破烂布衫的小孩子。那些孩子一个个灰头土脸囚首垢面,看着年轻人的眼睛里却似乎有星星。

  “我不信!我阿妈她……”一孩子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开始往下滚,在被灰尘笼罩的脸上留下一道灰不灰白不白的水痕。

  其他孩子也相继露出或寥寂或惆怅的心情,挑起这个话题的年轻人却绝不自觉地大笑起来:“你们都受骗了,傻孩子们!”

  “你们觉得死掉的那些人啊,都在你身后偷偷地看着你呢!”年轻人坏心眼儿地压低声音,“要是你们做了让他们生气的事情,他们就会让你们做什么事都不顺,天天尿被子、摔跟头!”

  “啊,我说为什么小四子磕掉了门牙,肯定是他奶娘看不惯他欺负我们!”

  “我昨天喝水掉进河里了,难道是爹爹知道我又偷包子了……”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一番讨论,又认真地看向年轻人,一个反映很快的小女人立刻又问了:“那……我们总是饿肚子、被人欺负,阿爹和阿妈都不管我们吗?”

  “唉,他们也想管啊,但管不到啊。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指引你们往正确的路上走,成为让他们骄傲的好孩子。”年轻人语重心长隧道。

  “我不想当好孩子,我只想让他们回来……”突然,其中年龄最大的孩子哭了起来,伤心的情绪发动了其他孩子,都随着哭泣起来。

  “你!们!啊!”年轻人瞪着眼睛,把几个孩子的额头挨个儿用手指戳了一遍,差点把他们都顶翻在地,“真是不让你们爹妈省心!让他们回来看你们这幅没前程的样子,他们能开心吗!”

  孩子们缄默沉静下来,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孩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样才气让他们开……开心啊?”

  “问得好!”年轻人大受鼓舞,用力搓着小胖子的脑袋,“你们只要健康健康长大成人了,走上自己想走的路了,他们才会开心,说不定一开心就能回来找你们了呢!”

  “真的吗?”有的孩子眼睛里已经开始放光了。

  “只不外,会酿成你们完全不认识的人,远远的看一眼你过的不错,他们就放心了。”

  “那不照旧见不到……”孩子们又要开始哭了。

  “我、我相信年老哥,因为年老哥收留我才、才有饭吃!”小胖墩站起来,兴奋地握紧拳头,“我一定……一定会当个好孩子,让各人都开心的!”

  “照旧我们小猪猡天……智慧!你们几个也别在这闲着,该拾柴该挖野菜的都动起来!别老想着我当工具养你们这群吃白饭的,这祖屋可是最后的底线了,说什么也不能卖!”

  ……

  “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园长这么大的块头缩在椅子上,脸埋在手里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哼哼唧唧的声音简直像极了小猪仔,“我、对不起……让、让你失望……”

  柯骁竹眼睛也有些微红:“我回来了,说明我很开心。如果你没照顾好我的祖产,我这次定会敲你个百千万的。”

  天色暗下来后,园长才双手抱着座钟离开了寺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背比来的时候挺得更直了一些。

  柯骁竹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靠在椅背上怅然地看着店门外:“唉,我感受自己又沧桑了不少啊。”

  晏先生笑而不语,收拾好茶桌后,重新回到柜台后面。

  “先生,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这种‘了结一切’的做法真的有效果吗,我怎么觉得我反而记得更深刻了?”柯骁竹挠了挠头,“以前我也只是模模糊糊梦到些场景,现在可倒好,我能梦到清晰的大叔脸了。”

  晏先生没说话,柯骁竹继续自顾自地叭叭:“而且小猪猡从小就黏黏哒哒的,我担忧这我这一泛起,他以后遇到事不得总想着我了,我都怕自己成为他的梦魇。”

  “你放心,此门一出,除却心结已解,他事皆不会改变。”晏先生淡淡隧道。

  “也就是说他会忘记见过我,只记得柯骁竹小朋友是吧……那就好那就好。”柯骁竹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好累,感受似乎又经历了一次上辈子,影象塞得脑袋都痛了。”

  “去买冰棍吧。”晏先生突然道。

  “不了吧,天都黑了,咱们点个外卖吃完睡觉好了。”柯骁竹体现拒绝。

  “吹吹冷风,缓解头痛。”晏先生继续道。

  “嗯……也行,这个状态我怕是依旧睡不踏实。”柯骁竹拿起桌上园长留下的五元纸币,走向门外,“先生,要给你带一根吗?”

  “好。”

  “行,我自己吃……耶?”柯骁竹的行动僵在原地,心情惊恐万分,“先生,你没事吧?”

  晏先生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外卖点好了,你再拖下去怕是回来了也只能吃冷饭。”

  “哪有那么夸张啦!”这么喊着,柯骁竹照旧加速脚步迈出店门,一溜烟消失在步行街上。

  收回目光,晏先生看向店里,那些被黑暗吞没的摆件和当物似乎都在无声地呜咽着。

  “……很快,都市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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