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惊奇，问：“什么冤魂？”
“二十年前的春天，一个焉耆的商队经过此地。这里水草丰美，山色秀丽。众人商量着，决定在山前安营留宿。商队带着从东方得来的珍贵货物，有丝绸、漆器和瓷器，另有据说是来自南海的夜明珠。”
“大伙儿都盼望着带回西域去，卖上个好价钱。那天是个晴天气，晴空万里，月光如银，真是美极了，各人围着火堆，吃肉喝酒，唱歌隐舞，好不快活。”瑜非声音变得悠远，似乎身临其境一般。
但他语意未竟，竟有说不出的恐惧在其中回荡。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各人吃喝坛乐，累了，也就各自安歇。那一夜很温暖，很快人们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到了出发的时间，茂地甲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日中午，另一个商队经过这里，两天前，这两个商队还的相遇，这个商队看见了营地有些不寻常处：骆驼和马都拴在营地的侧，部看不见一小我私家影，这些人觉得奇怪，便进入营地检察。谁想到，营地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却是为何””林野心中觉得不安，但仍然问道。
“谁也不知道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商队诸人死状极其恐怖，惨不忍睹。听说有些人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了。”
“厥后，商队的头领在营地后找到一个女人。她被捆在拴马的桩子上，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干了，商队头领见过这个女人，知她另有个孩子。那孩子不知为何不在营中，躲到了留在驼队的一个装着绸缎的竹篓里，逃过一劫，那个女人没有活到第二天日出。”瑜非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个孩子呢？”林野问道。
“商队里一个老者将他带走，今后便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下落了。”
“这孩子真是可怜。”林野叹了口气。
瑜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安塞山。
林野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不能肯定，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瑜非说道：“我要再往前走一段，你先回去吧。”
林野见他情绪降低，还想劝他几句。
瑜非却摇了摇头，自己向安塞山走去。
林野走回营地，一片云飘过，盖住了月光。
这样的天气里，不知细君怎样？
他望着军营，想象着细君的模样。
这时，他看见葛利沱正在责骂为他搬酒的胡奴。
原来这胡奴背了两个酒罐，有些吃不用，险些把酒罐摔在地上。
林野知他必是为汉军送些美酒，心中立刻有了个主意。
他跑上前去，连说带比划，一定要帮葛利沱搬这酒。
葛利沱素知他是瑜非的人，见他如此主动耐劳，便让胡奴将其中一个酒罐交与他，自己走在前面。
这葛利沱收支军营已是常事，守营的士兵见惯不怪，也不盘问，便放三人进去。
他先是为乌孙使节送去一罐好酒，让自己的胡奴在帐外守着剩下的酒，便打发林野自行回去。
林野一听，正合心意。
公主的寝帐距离乌孙使节的大帐不外二十多步远，寝帐上面悬着一幅绣旗。
帐篷周围，另有十数个形制稍逊的帐篷，由随公主陪嫁到乌孙的侍女和宦臣们居住。
林野低着个头，垂着两手，不慌不忙地向公主的寝帐走去。
此时正是晚膳时分，端着食盒的侍女鱼贯串行于公主寝帐外。
林野趁人不备，一闪身进了一间空帐。
这间帐篷分为两部门，中间以羊羔皮离隔。
林野走了几步，立刻觉得差池。
原来这后帐里居然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这女孩儿的眼睛异常的美丽，倒像是会说话。
两人见着对方，全都愣住了。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人声。
林野大惊，一时不知所措，谁知那女孩行动更让他受惊不小。
女孩儿跳了起来，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作声。
然后拉着他进了后帐，指着角落里一堆箱子，让他缩身躲在后面。
林野刚一藏定，说话几人便进了前帐。
那女孩儿仍然端坐在席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子鸢，今日可还好？”一个娇媚的女声问道。
“多谢唐姐姐体贴，一切皆好。”子鸢低头答道。
“军营之内，都是些粗鲁好酒之人。女人在这里虽然有些局促，但还不至于影响女人休息。若是无事，就不要外出了。一切只是叫这些女孩子便可以了。”姓唐的女人嘱咐了她两句，另一人又说话了。
“适才有人说看见个胡奴从这里经过，不知惊扰了女人没有？”那声音嘶哑，林野识得正是那晚在营搜寻他的洪雨。
“哪里来的胡奴？我却没有看见。”那女孩儿的声音很小，似乎十分怕羞。
洪雨见她这情形，便笑道：“这些人女人不见才好。女人是李夫人的侄女，哪里受得了那些胡人的味道。”
“我此次专门送夫人的侄女出关，一路上还要请洪大人多加看护呢！”唐氏也笑了。
“哪里，哪里。”洪雨客气了几句，却不愿告辞，只是拿眼睛看那唐氏，又不时用眼光瞟向后帐角落。
唐氏立刻明白，只是微笑着坐在子鸢身边，一手将她的手握着。
洪雨一个箭步，窜进后帐，一脚踢开箱子。
子鸢尖叫一声。
现在林野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身手敏捷，但洪雨脱手更快，林野马上落了下风，几招下来，被洪雨牢牢制住。
“他不外是个胡奴，何须为难于他。”子鸢在一旁叫道。
林野一瞥之间，见她眼中竟极恐惧。
“女人就是心肠软。”唐氏仍然掘着她的手，说，“洪大人不外给他些教训，难道认真就要把他怎样？”
她向洪雨使了个眼色，洪雨识趣地押着林野退了出去。
且说葛利沱正好送完第二罐酒，一见林野被汉军中人押了出来，心头一慌，一溜烟地跑回胡商营地，向瑜非报信去了。
他在营地急急地转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瑜非。
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又见一队汉军突然突入商营，为首之人正是洪雨。
这些人在林野的帐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破木匣，交于洪雨。
洪雨一看，正是要寻之物，他也不再多事，立刻带人走了。
这事发生得实在太快，胡商们都摸不着头脑。
瑜非此时返回营地，见此情况，便知道事情不妙。
那葛利沱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与他听，他不敢停留，换了衣服，急遽去见乌孙使节。
他与使节在西域时便颇有些友爱。
乌孙使节一见是他，先是有些惊讶。
瑜非在西域商队里颇有些名气，也是一小我私家物。
他欠过瑜非的情，自然不会推托，立刻派人已往探询。
侍从获得的消息却是并无此事，但一个陪嫁的女孩子却说漏了嘴，提到似乎确实有个胡人从一个帐篷中被带出，只是这人已经被放走了。
瑜非自知有人撒谎，但好歹探询出了一些消息，心下稍安。
……
子鸢合衣靠在枕上，看着油灯闪烁，辗转难眠。
两个服侍她的女孩子已经蜷在前帐睡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负，犹豫着是不是乘隙逃走。
她是第一次离家，河西的荒芜让她不知所措。
如果离开，她往哪里去呢？若是留下，唐氏姐妹又让她恐惧不安。
她将那肩负抱在怀中，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不知那胡奴怎样？
她又想起了早些时候闯进她帐内的林野。
灯芯突然猛地震了一下，似乎有一阵风进了帐篷，两个女孩子翻了个身，又睡了已往。
子鸢坐了起来，取了簪子，将灯芯拨了拨，心下觉得不妥，便又起了身，终于下了决心，今夜或许是最好的时机，她不能再迟疑了。
突然，她觉得身后差池，未及转身，她的嘴已经被牢牢捂住，一柄短刀抵住她的喉咙。
“别作声！”瑜非低声说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只要答了，我便走，绝不会侵犯于你。”
子鸢小心所在颔首。
瑜非把手松开，子鸢果真没叫，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陌生英俊的男子。
瑜非见她如此听话，也没有女孩子受了惊那惊骇的模样，便觉得这女孩子倒是有些特别。
他问起林野的下落，子鸢虽然极想资助，无奈也不知情。
但她听服侍她的女孩子说起，洪雨等人正在准备马匹，听说是要返回长安。
瑜非觉得此中定有蹊跷。
林野虽然是个逃犯，但这些人也非寻常捕快，千里迢迢远赴河西，只为追捕个林野，未免有些劳师动众了。
他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今晚出去的并不止他们五人。”子鸢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
子鸢探了探身子，看那两个女孩儿还在熟睡，便说道：“你既然能够进来，也必能带我出去。你若将我带出这里，我便告诉你。”她把自己的小包被紧紧抱在怀里。
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但脸上另有几分稚气。
瑜非见她衣着华贵，柔美娇弱，哪里是可以经得风雨的人，或许是陪公主出嫁的身份高尚的侍女，耐不住北方的严寒，突然闹起性子了。
“外面严寒艰辛，可不是你经得住的。”他笑了笑。
再说，他若是将她带了出去，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但是，子鸢的一句话却让他下了决心。
“我想回家。”子鸢低声说道。
她那双眼中，泪珠不住地转动，瑜非的心一下就软了。
洪雨在帐内等了唐氏一个时辰，唐氏才得了空见他。
他虽然有些不快，但想到未来的荣华富贵，也就忍了。
“就是这工具了。我等今晚便起程，尽早将它送回长安。”他把木匣子打开，帐内冷气更浓。
唐氏探着头看了看那工具，点了颔首。
虽然只有一样，但也确实是她所要的，只是那绿松石的盒子，不知落到了谁的手中。宫中的人还在打探消息，想来不久就能知道它的下落了。
“洪大人这次是有功了。夫人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大人进言，大人日后前途不行限量啊。”唐氏道。
唐氏长得极媚，身姿又有特此外风范，洪雨身后的几个大老爷们看得直吞口水。
“他怎么办？”洪雨踢了踢脚边的林野。
林野很想问候洪雨的祖宗十八代，无奈嘴被堵住，这样美好的愿望无法表达，林野为此颇觉得有些遗憾。
“他倒没什么用了。”唐氏笑道，“不如这样，我知道营外山前有一处不错的地方，一会儿我带几位大人已往，在那里将这小子解决了。”
她见洪雨有些不解，便又说：“不是我信不外大人，我也有命在身，若不亲眼见着他死，也欠好交差。”
洪雨笑着颔首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几人商量定了，夜半子时，便一同出营。
……
瑜非伏在帐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洪雨能在几个回合内将林野捉住，可见也是其中妙手。
另两个男子孔武有力，瑜非也没有十足的掌握一招致命。
若是不能封住二人之口，他们一旦叫起来，别说林野救不了，瑜非和子鸢也出不去。
他想了想，便没有动手。
既然唐氏说要在营地外的山前杀死林野，那山自然就是安塞山了。
他倒不如在那里等着，以一敌六，他也不是没有胜算。
况且那里远离营地，就算打架猛烈，也不至于被营中的汉军觉察。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退到夜色中去。
要带子鸢出营，对于瑜非而言，并非难事。
他在使节那里借了套乌孙男子的衣服，让子鸢换了，乌孙使节又派了两小我私家送他们出去，守着辕门的士兵也没有盘查，便让几小我私家出去了。
“我去救人，你在帐篷甲待着不要随意乱走。”瑜非对子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