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还未散,林野便已经悄悄地起身离去。
满殿之人欢笑宴乐,庆祝公主细君的婚期将至。
想到这点,林野心里就别提有多灾受了。
出得殿来,他整了整冠带,徐徐沿着夹巷向宫外走去,正走着,听见后面一人叫他。
“林大人,请留步。”
来者是一位内廷侍人,看服色,似乎是皇后宫中的。
那人满脸带着笑容,他手托着个长匣,急遽遇上林野,说道,“我刚去大殿寻大人,听人说林大人走了,这才赶来。
林野见是皇后宫中的侍人,便知一定与公主细君有关。
他躬身作礼,连称,“不敢当。”
“这位大人尊姓?不知有何付托?”他说。
“什么大人啊,免尊姓张。小人怎敢在林大人面前放肆。大人是公主的乳兄弟,又是新封的朱紫,日后自然有飞黄的时候。到时候,小的还指望大人抬举呢!”张阉人打着哈哈,甚是殷勤,“这是细君公主赏给林大人的工具,才刚让小的送出来。”
林野一听是公主所赐,心中欢喜,从怀中好不容易摸出点银子,塞在来人手中。
那人笑着收了,连声谢着打赏。
回抵家,屋中还没点灯,一片漆黑,母亲钱氏还没有从宫中回来。
林野想着细君,便点了油灯,取出细君所赠的长匣。
木匣长两尺,宽五寸,木纹暗红,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一把破旧的黑鞘剑,那剑鞘有些残缺,上面模糊地刻着些工具,但看不清楚。
剑柄也是漆黑,镶着一块五色的石头,都蒙在一层灰里。
这工具看着并不值几个钱,但是细君所赠,林野备加珍视。
他握住剑柄,剑柄触手有些酷寒,轻轻一拔,砭骨冷气出鞘,油灯突地闪动了一下。
林野一惊,真是把难得的宝剑!
他低声赞了声“好剑”,目光立刻便被通黑无光的剑身吸引。
剑刃如漆,扣击无声,其上充满花纹,蜿蜒勾勒,纹路前所未见,甚是奇异。
仔细检视,林野终于在剑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两个纹符,似乎是剑的名字,但这字十分离奇,他一个也不认得。
“好冷!”
他正看着,门被推开了,钱氏刚刚服侍了公主回来,一进门就被这冷气惊了。
林野见是母亲,立刻收了剑,为母亲倒了碗水。
“这是个什么工具,冷得离奇。”钱氏说道。
一听母亲的话,黄原心里觉得不妥,说道:“母亲不知道么?这是细君公主所赐,托皇后宫里一位姓张的大人送出来的。”
“我一整日都陪着公主,公主哪里赏赐了工具?”钱氏有些受惊。
她在王府中生活多年,深知宫禁之中无小事。
如今莫名其妙地出了这事,其中潜伏凶险,让她不禁胆怯。
“野儿,你仔细想想,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钱氏压低声音,追问儿子。
“娘,难道我不明白这事。此剑确实是那位张大人交与我的。”
钱氏沉吟一会儿,心中七上八下。
“你且出去躲一躲,明早我就进宫面见公主,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你把这工具拿着。此物留在家中即是多生事端。”
钱氏收拾了点细软,打成一个包裹,交与林野,她正想与儿子交接些什么,敲门声突然响起,十分急促。
“快开门,我等是卫时大人属下,前来公干。”门外人说毕,踹开大门,冲了进来。
跑在前面一人一见林野,便指着他大叫道,“曹大人,即是此人,小人亲眼见他今夜潜人景华殿。小的认得他是公主的家臣,所以适才不敢多问。”
林野定睛一看,这人不正是那位张阉人吗?怎地现在却突然评陷他潜入了什么华宫了。
“张大人,你为何这般说....”林野叫道。
“张七,你没有认错?”曹大人嗓门嘹亮,一下便压住了林野的声音。
“小人断没有认错之理,他手中拿的可不就是失窃的工具?”
钱氏立刻知道事发,心中叫声欠好,将儿子拉在身后,陪笑道:“大人们一定是弄错了。这工具是公主所赐,哪里是什么失窃的玩意儿。大人不信,明日我等进官,请过公主的话不就清楚明白了吗?”
“乱说!景华殿失窃,宫中查得正紧,谁另有时光与你理论。来人,把这二人拿下!”曹大人不容二人解释,便下令拿人。
若是寻凡人等,今夜这人拿了也便拿了,林野却不是寻凡人。
林家祖上即是武将,他自幼习得祖传武艺,身手甚是了得,在长安市井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自知今日遭人诬陷,若是束手就擒,只怕是凶多吉少,自然是拼力反抗。
这几人身手也不赖,几个回合下来,林野以一敌众,越打越勇,那几人便有些吃不用了。
正在这时,钱氏突然惨叫一声。
原来那姓张的见自己这方处了下风,便想伤了钱氏,让林野分心。
他这一手果真奏效,林野眼见母亲受伤,心头忙乱,手上也失了章法,立刻便被砍了两刀。
鲜血一出,林野立刻清醒冷静许多,他初时动手还不愿伤人,随处留有余地。
此时身陷重围,已是生死之争,立时凶狠许多。
那几人见势不妙,便想脚底抹油,还没有待计划付诸实现,其中两人已经倒在林野脚下。
另外三人一看,拔腿便溜。
唯有那姓张的阉人还没有看出苗头差池,仍然伸着个脑袋在一旁张望,林野一把将他揪住,摁在地上,高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侵犯于我母子?”
“.......也是衔命行事,今日午后,宗正府的骆大人说是大人您冒犯了宗正大人,给了小人几两银子,让小人诬陷您偷了宫中的工具,好治大人您的罪。小的算是个什么,芥子都不如的人,没有宗正大人的付托,哪里敢做这等事。”张七慌张皇张地说道。
林野见他说不出什么,一巴掌打已往,打得这小子七荤八素,竟然晕了已往,林野还想把他打醒再问,钱氏躺在地上叫了他一声。
林野赶忙来到母亲身边,跪了下去。
“野儿,你且过来。”钱氏声音虚弱,她身受重伤,已经是紧急之势,“你听我说,今日是我林家的祸事。这些人走了,自然还会有人来,你赶忙离开,潜藏起来。''
林野哪里肯扔下母亲逃走,便想背着钱氏。
钱氏猛推了他一把:“你带着我如何走得?我觉得累得很,大提要去见我老林家的祖宗了。我林家三代单传,只有你这一根独苗。你今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岂不成了林家的罪人?”钱氏说毕,泪如雨下。
她心中已知此事缘何而起,前日午后,细君与她聊些家中之事,突然哭述起对林野的相思之情。
钱氏其时便吓得满身哆嗦,有如筛糠,急急捂住细君之口。
公主本该是冰清冷清的人物,如今再说林野,只会为林家惹出无限的祸事。细君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钱氏总是觉得其时殿外似乎有什么消息,不知是否有人偷听,今日出了宫中失窃之事,钱氏心里便知道或许是此事发了。
她想把实情说与林野,但胸中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只是扯着脖子说了声,“细君……”便已阖然长逝。
林野心如刀割,悲从中生。
正在这时,远处似乎有什么消息,他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不敢延误,在母亲身前磕了三个响头,背着行囊,含泪而去。
林野并不知道自己流了几多血,但意识开始徐徐模糊,他下意识地挑选僻静的巷子,很快就不知自已身在那边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当阳光洒在长安的街道上时,就是他束手就擒的一刻。
马蹄声响起,追捕他的人也许就在四周,但他已经无力再逃了。
林野身子一软,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