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
“阿嚏”被念叨了的玉妃萱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见阿音看着眼前的小馄饨，皱着眉头，迟迟没有动筷，便问道：“怎么，吃不惯？”
“没有，只是没想到令郎回来，竟会先跑来吃这个”，阿音勾唇一笑，倒也不乏灵动之姿。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玉妃萱吃工具挑剔得很，所以照旧第一次见她来这样极尽人间烟火气的地方用饭。
眼下还不到午时，馄饨摊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自远处，一队办喜事的人马吹吹打打自街中而过，一顶普通的喜轿摇晃着，惊起了不少的灰尘。
阿音一只手护住自己的碗，一只手在眼前挥了挥，玉妃萱已经吃好，定定地盯着远去的那一队人，如果刚刚她没听错，轿子中的新娘子似乎在哭？
“哎，真是造孽啊，顾家女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嫁给这么个工具”，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一双污浊的老眼看着远去的队伍啐了一口，摇头叹气。
玉妃萱乍一听见顾家女人几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阿音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连忙吞掉了最后一个馄饨，然后迅速放下了筷子，支着耳朵仔细听起了两人的对话。
玉妃萱定了定神，轻松地唠家常似的问：“老伯，你刚说的顾家女人，可是兵部尚书顾荣的嫡女顾湘宜？”
“是啊”，老人家也是个实诚人，没有追问她们怎么知道，只是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道：“哎，也是一个可怜人，月前嫁入了御史府，可是那御史家的大令郎就是个混账，这才没过多久，都纳了三房妾室了，什么青楼女子，扬州歌姬，这回听说又抢了个有夫之妇”，虽然对方权势滔天，但老人家的话里话外的鄙夷之意却是十足，左右他一个平头黎民，就是骂破了天，也是不痛不痒的。
他慢慢悠悠擦着桌子，念念叨叨，似怜惜，又像在感伤：“那顾小姐，可是个好人，时常来照顾我的生意，每次都多留不少银子……”等他转头想再给这桌令郎添些茶水，却发现刚刚的那位令郎早就没了人影，就剩一锭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客官，要不您移步到隔邻雅间去等吧”，客栈老板看着眼前有些焦灼的曹公公，眯缝的眼睛里散发着精光，虽然他不知这人的身份，但看这通身的气派便知肯定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小心伺候肯定没错。
曹公公倒是懒得理他，只是招招手让他走远些，小桂子倒是没说错，玉妃萱低调回京，虽没回宫，但这个消息足以让玉启轩龙心大悦，这不马不停蹄就让他来探探，可惜他来了，被见告玉妃萱并不在，想起出宫前玉启轩的话，他便一直在门口等着。
“呦，客官，您可回来了，有位贵客在门口等您很久了”，楼下传来老板的一声轻呼，曹公公转头就见一身男装的玉妃萱自楼梯款步而来。
有了客栈老板的通风报信，玉妃萱见到眼前人倒是没何等受惊，她有心躲清闲，但有些人是铁定躲不外的，谁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所以她的行踪肯定瞒不外他。
不外她现在满心都装着顾湘宜的事，原来还想差人去查，曹公公来了，倒一ā了麻烦，究竟他是宫中之人，内里乾坤知道的肯定不少，甚至会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
“进来说吧”，制止了曹公公的行礼，玉妃萱率先进了房间，曹公公浸染宫廷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也看出了这位主儿似乎心情不太好，马上也小心了起来。
进了屋，玉妃萱左右环视了一下，确定没有暗哨，只有曹公公一人，看来连她无诏归京，不想张扬，玉启轩都考虑到了，否则也不会就让他一人来了，而让曹公公前来，无外乎是来问问她的计划，不外心中明了是一回事，经别人之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皇兄有事？”
“回殿下的话，听闻您回京，陛下特遣老奴来看看您是否安好，顺便问您何时回宫？过几日各国使者就到了，城中人多眼杂，陛下担忧您”，短短的一句话，曹公公在心里换了千百套的说话，生怕惹了她不快。
“回宫嘛，不急”，玉妃萱转着手中的茶杯：“曹公公，崔时你了解几多？”
“这……”曹公公飞速转动着眼珠，似乎在想哪些该说哪些不应说，“据实说就行，我又没问你顾湘宜怎么嫁给他的”，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玉妃萱早就看穿了他的小九九，直接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公主说的是”，曹公公有些欠美意思，但照旧娓娓道来，将崔家上下剖析了个洁净，虽然都是些常见的官宦之家的通病，但他每列一条，玉妃萱的脸就冷上一分。说到最后，他已然口干舌燥，某人的火也被彻底点燃了。
“听说崔御史家今天有喜事，我想去凑个热闹，讨杯酒喝，你，要纷歧起？”玉妃萱眉间的寒意就没褪去过，曹公公看的个清清楚楚，“啊？这……”虽然久居宫中，但是作为天子的亲信，天上的事他得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得全知道，所以自然知道崔时那一堆腌臜之事，但顾湘宜和玉妃萱有友爱，他似乎没怎么听说。
不外想起出门前，玉启轩付托过，她想做什么都不必阻拦，天塌了，有他顶着呢。甭说去凑热闹，就算今天她拆了崔府，他也只有找人资助的份儿，没措施只得在心里默默地给崔时点了一根蜡烛：“公主想去，老奴自然作陪，不外您是不是换身行头……”
二月初三，宜出行嫁娶，紧邻富贵大街的一处府邸被洒扫的干洁净净，微风拂过，卷起了地上细碎的红纸和烟花碎屑，空气中似乎另有着丝丝火药味。
崔家在西洲算不上世家大族，却也是大户人家，崔家世代文官，如今的当家人崔文亮是宫中御史，位居五品，夺嫡风云中站队正确，这些年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而崔时正是嫡出宗子，尚无正经功名在身，在京中府衙挂了个闲职，娶了顾家女后便开府单过，但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令郎之流。
今日是崔府的大喜日子，别家纳妾是尽可能的低调，而这崔时却是反其道而行，唯恐不够张扬，不仅吹吹打打，八抬大轿的抬上门，更是广撒请帖，宴请了不少狐朋狗友，有些意欲攀附崔家的小官也巴巴地前来打点，一时间倒也凑出了不小的排场。
崔府修的华美堂皇，俗气得很，离正厅偏远的一处院落倒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灰青瓦，木雕栏，满园的梅花树已经枯死了泰半，平添了几许寥寂之感。
“小姐，姑爷也太太过了”，穿着黄色衣服的丫鬟一边抿嘴诉苦，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镜前之人整理着发髻。
镜中之人生得眉眼秀丽，弯眉杏目，朱唇轻抿，一头乌黑青丝绾成了单发髻，虽做已婚妇人妆扮，但衣裙不似寻常那般繁复，可见经过手巧之人的改良，许是女子眉眼间颇具英气，乃至这样的妆扮在她这里，仍旧是得体的，这即是顾湘宜，兵部尚书顾荣贵寓的嫡女。
“秋雨，别说了，我们走吧”，顾湘宜淡然起身，往热闹的正院而去。
秋雨嘟了嘟嘴不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倒不是她爱嚼舌根，实在是心里为她家小姐鸣不平。
顾湘宜身为正妻，过府之后却备受冷落，甚至贵寓的仆人丫头都不把她这个一府主母放在眼里，明里暗里的克扣她们院里的用度，有时候吃穿不足，她们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红针织出去变卖过活，可即即是这样，她家小姐也没吭过一声，那个曾经张扬明媚、英姿飒爽的女子，似乎从嫁进来的那一日便“死”去了，或者在更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