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时节。
一候梅花,二候水仙,三候山茶。
转眼已是冬日,记得前些日子,丫鬟婆子们一起在母亲的院子里包饺子,女人们竟也难得和谐了。
一味儿说说笑笑,也是这平日寂静的大院里难得的热闹景象。
冬日夜里,一各人子,老太太做主,一起围着吃饺子。
丁含璋在屋里也熏了小炉子,炉上温了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迈着小步,一身冷气的石榴从外边走进来,搓了搓手,一边笑一边说:“女人,最近咱们这府里热闹啊。”
丁含璋闻言,头都没挪一下,趴在桌子上的脸贴着木制的桌,也凉丝丝的。
她懒懒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而又闭上了眼并没有接话,用帕子盖在脸上,半遮着脸,一派懒散的模样。
她近来就喜欢趴着案桌上,脑子整日浑噩发晕,提不起劲儿。
“这成日里都有人上门,日日府里几位太太的院子门槛,都要被登门的人都踏破。”
石榴放下了手中的绿豆汤,看似随口道。
樱桃在一旁给丁含璋轻轻摇着扇子,慢悠悠接口道:“还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那回儿事。”
嗓音尖里而嗲,轻轻的,含糊间有种撒娇小女儿姿态,改不了的江南女子的软糯口音,细细的吴侬软语。
石榴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见她不乐意了,抬眼又示意她,这种话欠好乱说,以免祸发齿牙。
樱桃扯着嘴角,回瞪了已往,才又不宁愿宁可的闭了嘴。她们以一种默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为人奴者,察言观色的本事得掌握的驾轻就熟。
石榴小心放下手中的碗,“先前冰镇过的,给您搁这儿了,一会儿您记得喝。”丁含璋嗯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随意而懒散。主仆间便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丁含璋嘴上懒得提,心里赞樱桃说的在理,这些老老少少,怕不都是为结亲一事来的,打着上门看望老太太的幌子,实则是探口风来了。
适龄的就是有两个伯父家的两个嫡女,另有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庶女,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尤其是庶女拖不得,一拖就年纪就大了欠好相看了。
“您瞧,这发给您的帖子也不知接了几多,今日另有几家女人邀您去赴宴呢,明明也未曾多熟识,这不知道得有多大脸。”
石榴一边说,语气淡淡的,有说不出的嫌弃意味。一般人不知道论起嘴上的刻薄功夫,她可不输橙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樱桃,你想过嫁人吗?”丁含璋突然问道。
橙花闻言一惊,手中握的扇一抖,扑的一声忙跪下,惊慌道:“女人何出此言,奴婢是要一辈子随着女人的。”
“何苦和我这般见外,我只是不想延长了你们,哪有女人嫁打了不嫁人的?难道真的与我做一辈子的官家娘子。”
樱桃跪坐在地上,扑哧一笑,竟也没有形象的哧哧笑起来,满眼是愉悦,宛如三月的杏花,开了满树。
石榴打破了这种缄默沉静与平静,已往忙拉起了她,道:“快起来,多大人了,你这丫头天天叫女人费心。”
拽了她一下,却没拽动,樱桃一向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了死理。女人没喊起来,她是不会起身,石榴便也随着她去。
樱桃犟着不起来,石榴缄默沉静的看了自家心思难测的女人,便咬咬牙,爽性一并跪下,挨着樱桃,跪坐在地上的两人凑到一起相互使着眼神。
她们想起了自家女人的亲事,继而担忧着自己的未来,身份低贱,但心气儿高,决不愿做某个男人的通房丫头,更不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
良久,见丁含璋未言,石榴开口道:“奴婢也不嫁,只愿老老实实的随着女人料理家事,陪着您从少至老,哪怕老了做个管家娘子也好。”
她们偏过头,对视一眼,随即一起磕头,齐声道:“盼女人怜爱。”
窗外叽叽喳喳的虫鸣鸟叫,与屋内的寂静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背后一身冷汗,丁含璋开口解救了她们现在的惶遽然。
“只愿你们不忏悔,不生怨怼,遂心自得。”
随即便结束了这不知为何开始的对话,久久无言,也无从劝起。
这几个婢子都是打小就伺候自己的,打理杂物,衣食住行都是她们,要是她们回覆要嫁人,自己还真是不舍,得也不习惯。
“好了,你们别杵这儿了,我趴会儿。”困意上心头,倒真是乏了。
两人识趣的腿到了桌子边,做着手中的碎活儿。
许久,整个屋子里,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和摇扇子的响声,樱桃见女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便小步走到桌旁,和石榴并排坐下,托腮提倡了呆,两人合拍的望着窗外走神。
石榴想了想便又转头做着手里的活。
女人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女人,夫人喊您已往,似乎是二太太娘家人来了。”小丫头青柑风风火火的进屋,还未请安就一股脑地说了一堆,气都尚未喘匀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兴奋的劲儿。
樱桃后脚进屋,拉住青柑忙陪罪:“女人,请您恕罪,着小丫头刚刚莽撞了。”
低声喝道:“还不跪下给女人磕头。”
“还冒冒失失的,行了,她哪次不是这样。”石榴开口打圆场,论沉稳无人能比得上她。
才进屋就是一阵风风火火,丁含璋有时照旧挺喜欢青柑这个小丫头,天真生动,和成熟稳重的石榴樱桃差异,她就像是生长在山谷的野花,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罚一个月月钱,罚你去扫院子。”丁含璋道,心里却想:小丫头太过散漫,得磨一磨她的性子,否则以后得生几多事端。
“整日这般早晚给我惹祸,去吧。”石榴开口带着些许严厉,小丫头不敢再造次。
“多谢女人。”清脆的声音里有点委屈,磕了头,老实去扫院子了。老好人樱桃这次也未再开口,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叹了口气才道:“女人,冯家来的人,放佛是二太太的娘家人,那位着名嘴巧的冯卢氏,带着两位女人来造访夫人,夫人命人来喊您。”
语气稍顿,又道:“似乎另有一位令郎,去造访老太爷了。”樱桃有些犹豫,婢子总欠好随意议论外男,她一边说一边审察着丁含璋的脸色。
“奴婢听闻府中二郎君请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应是稍年幼的三郎君。”石榴接着道。
丁含璋看了她们俩一眼,看着她们眼中八卦的笑意,有些恼道:“这两个嘴碎的婢子,还不快给我梳妆易服。”
两人对视一笑,“是,我的女人。”语气中宠溺十足。
丁含璋不紧不慢妆毕,换好衣服,带着石榴往母亲居住的东院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