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潇湘刁难

　　这话一出，众客皆静，筝阮合奏声戛然而止，秦未央瞥了方沁儿一眼没有动，方沁儿虽不知所措的随着方沉裕忙不迭的跪下，但更多的却是愠怒。

　　虽明白了自己或许真的是做了什么事，但方沉裕却将她是在伶馆学筝之事在这公开场合之中给抖了出来。又特意说了句不识字，旁的也都算了，竟照旧当着六皇子的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曾做过伶人戏子之流，这等羞辱她方沁儿怎能咽下？

　　“这位弹筝的女人，你看着面生，更是在这等大喜之日弹《垓下歌》这等丧国之音，难道是认真活腻歪了么？”

　　沈无心慢悠悠的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垓下歌》乃是楚霸王在乌江自刎前同虞姬所唱之曲。这女人不懂这曲中的意思也就而已，未央你怎的还顺着陪她演奏？也该提醒这女人才是。”刚刚同秦未央对话的赵令郎也接话过话头道，将秦未央倒是摘了个洁净。

　　秦未央从容起身道：“臣女瞧着这女人并非这等无知之辈，所以便依了她演奏《垓下歌》，本以为她会借此曲有什么出其不意之言，没想到竟只是个天大的误会，臣女知错。”

　　又听一个青涩未褪的少年声音道：“秦女人，此事与你无干，皆是方家二女人的无心之举，你又何须要揽错？”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谁不知秀安郡主与左都御史方从敦只生有一个女儿，这方二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说话的人目光紧盯着地上的所跪的两人，眼中竟带着深不见底的恼恨。

　　但方沉裕与方沁儿显然没有时间理会说话之人，慕娴长公主闻声惊讶的看向秀安郡主，秀安郡主扬声道：“这女人是郡马爷远方表妹的女儿，郡马便将此女收做了义女，并非本郡主亲女，列位莫要妄议。”

　　宋婉柔在心中暗骂秀安郡主竟然当众将方沁儿的身份说出来，而方沁儿却来不及盘算这些，哆嗦着爬到方沉裕前面，对高宗天子张皇道：“皇上！臣女本是想以此歌来挖苦勃梁大北，借以庆贺韩少将军大胜之威，并非是长姐所说之意啊！”

　　“呦，这方二女人所说是同皇上和满殿的臣子说笑么？”文潇湘细声细气道，“今日只是君臣同乐之宴，又无勃梁使者前来，你说是挖苦勃梁也实在牵强了些。”

　　方沉裕虽一向觉得文潇湘蠢顿，今日倒说了句带脑子的话来。她偷偷抬头看向郡主席位，秀安郡主面上担忧神色尽显，方从敦却是低头不语，显然在思索如何撇清自己的关连。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堂堂的左都御史竟另有这等粗鄙的义女。”林太师道，“皇上，虽然方巨细姐说二小姐是个无知之辈，但终究是一个官家女儿，竟果真演奏这等哀乐，虽是无心之举，但若郡马爷潜心教导，又如何会这般之事？只是郡马爷的义女到底也算是皇亲国戚，皇上照旧从轻处置吧。”

　　方沉裕眼中一冷，这老狐狸前世就与方从敦不睦，今日一见，此人果真老辣，这罪名还没定，他就已经用这一句话将方沁儿之罪给坐了个结结实实。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高宗天子倒是一直没有作声，待林太师说罢，方沉裕便抢话道：“太师说的极是，今日乃是为庆我大周大胜，国运隆昌，我妹妹无心之失认真坏了皇上与少将军的雅兴，臣女愿随丞相所说，为妹妹受罚。”她顿了顿，又道，“只是皇上金口还未为沁儿定下罪名，为何林太师便要将我妹妹治罪？难不成林太师如今是想要做皇上的主了？”

　　方沉裕此话一出，众大臣更是议论纷纷，林太师的面色登时黑了下去。韩若明全程本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微微偏头，饶有兴致的看向方沉裕。

　　方从敦这时起身道：“沁儿虽是我的义女，却是一月前才来我府中，请皇上明鉴，绝不是臣教沁儿做这等犯上作乱之事！”

　　林太师冷笑道：“郡马爷，没想到你这两个女儿，一个粗鄙庸俗至极，一个又这般擅祸水东引，恕老夫之言，郡马爷教女不善啊。”

　　“林太师此话即是重了，”却是迟桅杨开口，“您刚刚还说，郡马爷的义女也算皇亲国戚，你这般诋毁方大人与方家两女，难道是在变相的说我皇室用人不识，将堂堂郡主嫁给一个庸碌之徒？”

　　“臣不敢。”林太师这才想起迟桅杨与方沉裕的婚约，心中暗道自己失算，忘了方沉裕另有这等的后台，也只得服软认错。

　　“众卿家不必多言。”高宗天子抬手，阻止了与林太师交好的大臣们起身欲出口的话道，“郡马的义女到底也是想为韩爱卿庆贺，但此举涉及诅咒国运，便由方爱卿亲自处置吧。”

　　“多谢皇上开恩！”见高宗天子没有接着怪罪，方从敦也算舒了口气，方沁儿便灰溜溜的爬回座位，不敢再多言，这等场所宋婉柔也插不上话，也只得将女儿护在身边。

　　“谢皇上饶臣女义妹一条命，臣女不胜谢谢。”方沉裕说罢，正待起身，却只听一个声音道：“慢着！”

　　是文潇湘。

　　她起了身看着方沉裕慢条斯理道：“既然这方家二小姐乃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之辈，不知这方家的嫡出巨细姐又有什么出众之技，可让我等大开眼界？”

　　“这丫头是疯了？你好歹是郡主之尊，她一个小小武将之女，竟敢借你良人的义女之事举事？”慕娴长公主惊讶道。

　　秀安郡主虽心中也有些猝不及防，但口中照旧道：“文小姐与裕儿一向反面，自小打到大，不外裕儿一向聪慧，定会转败为功。”

　　众人皆心知肚明文潇湘的目的即是为了让一向对琴棋书画不用心的方沉裕出丑，沈倾城担忧方沉裕，便开口阻拦道：“潇湘，方家义女之故与正出嫡女又有何关？今日这等喜宴，你又何须惹事？”

　　方沉裕起身看向洋洋自得的文潇湘道：“文小姐，你我同窗多年，我的斤两你又岂会不知？难不成你今日竟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让我尴尬么？”

　　文潇湘笑道：“方小姐此言差矣，在辅绅堂谁人不知方小姐骑射俱佳，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我哪里是想让方小姐尴尬呢？明白是美意不想让方小姐藏拙，今日是为韩少将军庆贺，方小姐万不行妄自肤浅，扫了皇上与韩将军的兴才是。”

　　文潇湘这话一说，若方沉裕再推辞反倒像即是她的错。

　　高宗天子道：“裕儿，你上次进宫之时慕娴说你颇有进益，不如今日便同潇湘比上一局吧。”

　　方沉裕只好问道：“不知文小姐想与我比什么？”

　　文潇湘边走边看着方沉裕道：“今日秦小姐一曲艳惊全场，我们也欠好再班门弄斧。琴后既为棋，不如我们比比棋艺如何？”

　　迟桅杨的脸微不行闻的一垮。

　　二皇子迟桅松却捕捉到了迟桅杨的细微心情，戏谑的笑道：“六弟，我记得你讲过，这秀安姑姑家的裕儿自小就不会下棋，文女人此话中的刁难之意也太过明显了些。”

　　迟桅杨的神情恢复如初，淡然道：“二哥说笑了，裕儿聪慧过人，虽不擅棋艺，但终归多年来苦练也定会有所进益。”

　　迟桅松笑的意味深长道：“希望她能借你吉言。”

　　兄弟俩说罢便又重新看向殿中，众人露出看好戏的心情，都在等着接下来看方沉裕的笑话。殿中一半的女人都知道，文潇湘在辅绅堂中虽书画皆不出众，但单论棋一项却一直攻克着榜首，而方沉裕一向只在骑射上用心，在各人眼中现在的局面是一边倒，几个令郎甚至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与同伴说着话，都只有几个与方沉裕交好的令郎贵女面带担忧的看着方沉裕。

　　方沉裕忍住了没有笑作声来。

　　那一头太监已经将棋桌棋盘摆好，一个宫女接着呈上两坛棋子来。文潇湘将黑子放在方沉裕跟前，轻蔑道：“我让你，黑子先走，请吧。”

　　方沉裕挽起嘴角道：“多谢。”

　　文潇湘刚要落座，突然眼珠一转，对一直未出过声的韩若明道：“为求公正，可否请韩少将军来为我们判棋？”

　　沈无心悄声对沈倾城道：“这位看着眼熟，但是做派怎么跟那小美人的妹妹一个样？她不知道你喜欢三弟？”

　　沈倾城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用管她。”

　　沈无心却笑道：“以我对三弟的了解啊，只怕她要失望喽。”

　　只见韩若明听了那话却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道：“在下只是个粗人，对这等风雅之事并无研究，小姐照旧另请高明吧。”

　　文潇湘也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这般爽性，马上涨红了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面一时尴尬的很。

　　“照旧我来吧。”

　　文潇湘与方沉裕一看，竟是沈倾城站了起来，对皇上道：“皇上，臣女对围棋亦是名列前茅，又是两位小姐的同窗，由我来做判棋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