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顺水推舟
方沉裕与宋沁儿回府路上正在说笑，方沉裕突然恰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命令道：“停下！”
车夫忙大叫一声“吁——”地勒紧缰绳，马抬腿长啸一声，惊得周围人纷纷避让，这才终于停下，宋沁儿被这一下惊得心惊肉跳，一时没坐稳差点摔倒，幸得方沉裕拉紧了她才没失事。
“姐姐这是怎的了？”宋沁儿揉着心口，心有余悸地问道。
“瞧我这个记性！”方沉裕轻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姐姐允许了你下学时带你去买面人，竟是差点便忘了，如今才想起来，幸得并未错过，倒也不算食言。”
宋沁儿一怔，她上学路上时不外是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没想到方沉裕竟是记在了心里，她怔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慢悠悠道：“姐姐，我们照旧赶忙回府罢，你瞧那边乌云密布的，等下定要下雨了。”
“买个面人而已，只要赶在下雨前回到马车里就好了，怕什么。”方沉裕不以为然道，接着拉着宋沁儿便下了马车，奔向不远处的面人摊子。
“给我拿个月下仙女罢。”方沉裕掏银子道。
“呦，这位女人的眼光真是好，这是小摊的镇摊之宝，连那宫里的娘娘都喜爱，隔三差五就让小的去宫里头给她们捏两个解闷儿……”摊主接过银子马上喜笑颜开，一边将面人取下一边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这位女人要哪个？”摊主转向宋沁儿，宋沁儿正看着角落里跃龙门的鲤鱼失神。
“把这个也包起来吧。”方沉裕道。
“谢谢姐姐。”宋沁儿嘴上虽道了谢，面上却有着几分悲悼。
方沉裕奇怪道：“沁儿，好好儿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沁儿道：“姐姐不知，妹妹自幼丧父，我父亲在时时常于沁儿生辰之日给沁儿买鱼跃龙门的面人来为我庆贺生辰。如今我生辰将至，父亲却已不在，每每想到此处妹妹便情难自控，让姐姐见笑了。”说着她的眼圈一红，不由得哽咽了出来，用手帕盈盈地拭着似流非流的泪。
方沉裕嘴上慰藉，心中却冷笑，这小宋氏从前世便深谙装可怜之状，前世也一直用此措施来利用方沉裕，以至于方沉裕一直将她当做可怜的丧父堂妹。可惜今生的方沉裕早在得知她母女俩来京之时就将她二人之事视察了个一清二楚。宋婉柔从出嫁时便逃了婚，一直是方从敦的外室，直至入了郡主府也从未成过婚，这宋沁儿何来所谓的“丧父之痛”？只怕是“父女不得相认之痛”而已。
方沉裕道：“妹妹不必忧心，我见了妹妹即是倍感亲切所以极为欢喜妹妹的到来，若妹妹不嫌弃，我就央求父亲认你做个义女如何？你也可放心在府中常住了。”
听了这话宋沁儿眼中一亮，却未在面上表出，反而拒绝道：“姐姐莫要取笑沁儿了，沁儿不外是个穷苦人家的孤女，哪里配得上做方大人的女儿？我娘亲一个未亡人，人都说未亡人门前是非多，今日在学堂幸得姐姐解围沁儿才没出了丑，却也害的姐姐树了文女人这个敌人，沁儿自觉羞愧，更遑论在府中常住。”
若是从前的方沉裕听了这话，定会觉得宋沁儿这女人真是善解人意，极识概略，定会恳切实意的亲自为她操办，今世看来，自己当初真是亲手引狼入室。前世的方沉裕即是上了她的套，在迟桅杨登位之时便不愿委屈宋沁儿，为她求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落得个抱着孩子惨死的下场。
上天有好生之德，重来一次她已知道了宋沁儿的真面目，她便要以牙还牙，用上辈子宋沁儿自己的措施搪塞她，让她十倍体会上辈子赐予自己的痛苦。
方沉裕想了想道：“文潇湘本就与我不睦，妹妹不必自责，再者妹妹本就是我方家的远亲，哪里配不上？妹妹何须要妄自肤浅？待过几日，姐姐就为你部署此事，定会让妹妹重展笑颜，不再受丧父之痛。至于表姑母，到时便随你这郡主义女一同住在府里也算名正言顺。妹妹看这样可好？”
“姐姐想的极为周到，妹妹实在谢谢姐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宋沁儿说的极为得体，模样真诚的挑不出一丝的伪装痕迹。
方沉裕拉住宋沁儿的手，谁知一滴雨落下，正打在她们的手上。两人忙跑回马车处，梓澜水月远远地看到两人忙撑开伞迎上去，只有挽馨无伞被淋了个落汤鸡，梓澜见她冻得哆嗦，忙把自己的外衫罩在她的头顶，挽馨谢谢的看了她一眼，一手撑着外衫一边资助方宋两人坐上马车。
虽说上了车但几人照旧淋了些雨，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方沉裕与宋沁儿见对方鬓发湿沾在脸上的模样，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笑罢，方沉裕撩开帘子道：“对了，梓澜，明日你带人去跑一趟文府，让文家人把挽馨的行李收拾出来。”
梓澜应下。宋沁儿却是有些奇怪，冲口而出问道：“姐姐怎么不派水月前往？”
说罢她才反映过来，方沉裕从未在她跟前叫过严水月的名字，若方沉裕起疑，自己一时还真无法回覆。所幸方沉裕似乎并未发现，面色如常的笑答道：“妹妹有所不知，水月倒是妥帖，梓澜这丫头虽跟我野惯了，一向喜欢乱跑，常给我惹了事回来，但她能说会道，小时就常把文潇湘说的哑口无言，每次梓澜去文府潇湘都定然老老实实的如我所愿，所以我才付托梓澜前往。”
“原来如此，姐姐还真是聪慧过人，做事认真妥帖。”宋沁儿说的有些异样，但方沉裕只顾着赏雨，没有看到她有些离奇的笑容。
待回到府邸，众人下了马车，雨还在下着，梓澜一手为方沉裕撑伞一手护着挽馨进了南院中。严水月则送了宋沁儿回东院。
“巨细姐，那水月女人是表小姐的贴身侍女么？”挽馨有些疑惑。
“她是我的侍女。”严水月跟宋沁儿不在身前方沉裕便卸去了脸上的伪装，心情不再那般嬉笑张扬，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
她坐在上位道：“挽馨，我将你救回，便不会亏待你，你应一心为我所用。为仆者，以忠为最也。你断不行如水月般怀有异心，我定不饶你。”
挽馨跪隧道：“挽馨既做了巨细姐的侍婢，定会一心为主，绝不辜负巨细姐的信任。”
“你能这样想就好。”方沉裕颔首，命令道：“来人！去拿些金疮药来，再挑几个细心的带挽馨女人去后堂去梳洗沐浴，这女人身上有伤，手脚注意些，别伤了她。”
“是。”几个婆子闻声进来，听了小姐的话后应下，将挽馨带下去梳洗。
待她们走后，梓澜迫不及待的凑到方沉裕身旁笑道：“小姐，您还真是料事如神，我昨日刚应你付托拿着烧鸡去求了嵩屿胡同旁的那个老乞丐资助部署一对母女乞丐在胡同中，今日这挽馨女人就去探询了那对乞丐母女的事，小姐还把这挽馨女人给带回了府里，认真是厉害！”
方沉裕从窗口处看着萧条的东院笑道：“究菊樟舷母女如今进了府里，代表的即是我府中的颜面，若因为她们将我郡主府丢了脸去却也是得不偿失，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帮她们一把，捧得越高将她们摔得也越惨而已。况且那些乞丐遍布市井，未来用上他们的时日还多着呢。”
“可是小姐，您是怎么知道那老乞丐会因为一只烧鸡就允许我们呢？”梓澜问道，“小姐可是最爱洁净的，那乞丐又脏又臭，不像您会认识的人啊？”
方沉裕笑而不答。前世当上了太子妃，接触了治国之道她才明白黎民才是天下之主，水则载舟水亦可覆舟。她原本一向厌恶乞丐，觉得乞丐们皆是好吃懒做的市井无赖，直到有一日的朝堂之争传入她的耳中，一位三品文官利用乞丐们所有的利器——那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松弛了一位从二品武将在黎民心中的口碑，接着借此事来弹劾对方。方沉裕深受此举启发，也是从那时才明白了黎民才是散播谣言最好的武器，而乞丐所求更为低级好控制，小小的利益便能获得不少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方沉裕想到此处，笑打了梓澜光洁的额头一把道：“我怎会认识什么乞丐？我不外是略施小计而已，谁让我猜到那文潇湘定会蠢笨到真的派人去打探呢，这种愚蠢的人我虽然要她心服口服，永远闭上嘴才好。”
“也幸得小姐料事如神，才救下了挽馨那孩子，那孩子认真可怜，竟被文氏打成那个样子。”梓澜摇头叹息道，“您瞧着那女人的衣服，袖口都磨破了，好好的小脸被打成那个样子。”
方沉裕铺开纸张道：“简直是可怜，但你也别忘了注意她一段时间，若有一丝异心便决不能容她。”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将方沉裕的面色映的苍白，竟有几分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