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四章、定襄危（二）

　　　　夜间亥时。

　　颉利不像往日般早早睡下，准确的说他昨日夜间到现在就没怎么睡。

　　这几日所发生的事，让他心烦意乱，就连易峰熬制的汤药，他也停了三日未再服用。

　　现在恶阳岭和白道两地脱离掌控。

　　恶阳岭是定襄的南门户，而白道则是定襄的北门户，战略意义非同一般，如何让他不急。

　　整个定襄城，夜幕降临后很是平静。

　　这份平静，让他更是不安。

　　到底不再年轻，虽然仍没睡意，但精神很萎糜。

　　他知道这样欠好，强迫自己不再想，起身往后宅走去。

　　“可敦睡了？”

　　颉利对站在门前的侍女问着。（可敦，突厥对皇后的称谓）

　　“禀可汗，今日下午，可敦带人离开了定襄。”

　　颉利眉头皱紧。

　　义成曾一度是颉利的智囊，前次进攻大唐，就是她首提，

　　果真一战功成，虽没有占领中原，但红利也让颉利满足不已。

　　现在正不安时，就想着找她一起参详，没成想居然不在城里。

　　“她去了那边？”

　　“可敦见可汗这两日心忧，知是担忧白道，所以亲率一队去视察白道情况。”

　　听到侍女言语，他眉头当下顺开。

　　心中欣喜，果真是自己的可敦，急自己所急，知自己所想。

　　接着又为她担忧起来，究竟只是带了一队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进入房内，让侍女伺候自己睡下。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战鼓声，听到了马蹄声，一惊坐起。

　　听着平静的外间，才知是自己做梦，看了外间似是夜更深了，就问了句：

　　“几时了？”

　　“禀可汗，子时刚过。”

　　草原较中原太阳出的要晚许多，子时在草原算是刚迈入深夜。

　　颉利嘟哝一声还早，准备拥裘接着睡。

　　只是刚一睡下，心惊的厉害，下一刻耳边又有马蹄声传来。

　　他用手按了面侧的耳根处，以为又是一次幻听，

　　放下手，听到不仅有马蹄声，隐隐另有喊杀的声音。

　　“可汗，薛、吐两部造反，从西门攻进城中。”

　　颉利大脑一懵，当亲卫再次禀报时。

　　他才意识过来，立即恼怒和恐惧两种情绪，不停的在脑海中转换。

　　“出军，给我灭了两部，召摩古来见我。”

　　颉利平静的起身，一边着衣一边付托。

　　他心中虽然不是如此平静，但他究竟经历了无数战役，深知现在冷静才气做出正确的判断。

　　亲卫刚退下，又一人来禀：

　　“可汗，突利反叛，带着恶阳岭三万军，从南门杀进城中。”

　　颉利披裘的手一抖。

　　边上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阴森恐怖。

　　“突利！我的好侄儿。”

　　如同地底发出的声音，比外间飘着的雪花似乎更要砭骨一些。

　　“联络各部，配合反抗，此战赢了，各部朋分薛、吐、突利三部的草场。”

　　传令兵走后，片刻，一个壮实的男人走进，在颉利面前跪下：

　　“摩古来了，请可汗示下。”

　　“摩古，召集本部戎马，于北门集结，给你一刻钟时间。”

　　摩古走后，颉利则招来侍女。

　　“将我头发打乱，梳成牧民的发饰，再给我找一身普佣的衣服过来。”

　　颉利知道，如此突然的袭击，且吐薛两部加上突利本部戎马，足有八万，自己虽仍有十万戎马，但已失了调动之机。

　　如今，最佳的选择就是，自己先走，等到阴山与朵仿等人集结，从容部署，抨击定襄。

　　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颉利在心中，给自己的逃跑，找了一个合理的注解。

　　至于这场战争而牺牲的子民，则基础不在他的考虑规模之内。

　　片刻衣服拿来，侍女服侍他穿好，颉利双手抬起抓住侍女的头，向边上一拧，侍女毫无声音的发抖两下，就没了生机。

　　他随手将头松开，出门招了几个亲卫就往北门赶去。

　　片刻后，整个住所，有浓烟冒出。

　　…………

　　攻入城中的突利，现在激动的难以复加。

　　他知道自己乐成了，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自己总算要坐上了。

　　看着周边的兵士不停的挥刀，每一刀都市有一人倒下，或是头颅飞起，

　　耳边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入眼的血色，

　　这幅画面，真是美不胜收。

　　“哈哈哈，给我杀！”

　　骑在一骑高头白马上的突利，狂笑喊着。

　　正凡人在此时很难保持天性，自认是狼化身的突利更是如此。

　　易峰如果在此肯定会骂一句傻叉；

　　就算是颉利现在也应该喊的是，放下武器者不杀。

　　可见突利在政治上照旧很不成熟。

　　随着牙帐处的火灼烁起，突利才意识到什么，立即命令本部亲兵，与自己一同往牙帐杀去。

　　千人队，在城中一边杀，一边往牙帐移动。

　　到底照旧晚了一步，待他们到近前时，火势已起，人已经进不去了。

　　突利阴冷静脸，恼怒不行抑制。

　　“给我杀…”

　　饱含恼怒的狂吼，传出去很远。

　　娜莎现在站在西城门上，焦急的期待着，易峰部署的三人则站在她身后。

　　十几个身影上了城墙，娜莎见到三两步迎了上去。

　　“大巫，你家人已救出。”

　　接着靠近，在娜莎的耳中再次低语：

　　“两族被囚禁的首领已杀。”

　　娜莎只是轻微的点下头，目光就落到了被扶上前的两人。

　　见到两人目光有些呆滞，身上穿着单衣，很是狼狈的怙恃，立即解开黑袍给两人裹上。

　　“阿爸、阿嬷，你们好吗？”

　　两人的眼光随着声音看向了娜莎，徐徐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欢喜。

　　“娜莎，我的女儿，谢谢明神，让我再次见到你。”

　　娜莎的母亲与她抱在一起，两人失声痛哭。

　　“阿嬷，我们不会再离开了，马上我们就到富足之地，在那里我们买一个小院，平静的过活。”

　　娜莎眼中虽含着泪，但面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大巫，我们还要掩护唐使。”

　　小队中一人轻声提醒。

　　“放心，我会提醒突利，现在开罪大唐实为不智，他若不笨，自会知道如何做。”

　　说着，眼光再次落在城中。

　　厮杀足足连续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战火才将将熄灭。

　　看着军士冲进每个房里，尽情的劫掠，突利也未阻止。

　　现在的他面色潮红，经过一夜仍是精神丰满。

　　“可汗!”

　　听到别人对自己的新称谓，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

　　“可汗，要掩护唐使，颉利北逃，还并不稳定，现在不能竖敌。”

　　听到娜莎的提醒，突利一拍额头，立即命人传令下去。

　　“可汗，颉利北逃终是祸殃，你应带人亲自灭之，否则恐有后患。”

　　“我正有此意，只是定襄……”

　　突利眉头皱起，定襄现今正乱，如果他离开有人反叛怎么办？

　　“定襄刚经战火，你只需留可信之人率万人驻守，再有我出头，可保安宁。”

　　突利听到此，再无异议。

　　立即传命，聚兵准备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