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仨不缺钱，因为总有人给。
他也不太在意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排面到位，叫声仨哥，他就笑纳收下，顺便用他那鸡爪一样的细长手指罩一罩，脑补出宋江坐堂、众好汉齐拜年老的场景。究竟要使钱的地方多，吃喝玩乐、女人兄弟、倒腾南边来的时髦玩意儿等等等等，都要用钱。
他最不能忍的就是折面子。
记得有一年，他看上一个舞蹈老师，可人家有男人，就被不咸不淡地撅了回来。他气得摔了好几酒瓶。立马有勤快的小弟出头修理了一下这不识好歹的女人。
古仨听说那女人给破了相，再也没法出来得瑟了，躲一厂里当工人。他特地去瞅了瞅，观摩了一下“舞蹈皇后”的落难生活，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受。不外，“观摩”不久后，那女人连他丈夫都一起告退消失了，再也没露过面。
古仨觉得遗憾。
他喜欢漂亮的工具，也享受打破它们时的快感。如果这个残缺的美人一直留在身边，时时梨花带雨的，哭诉不能追随他的懊恼，那该何等有趣。
不是有位什么名人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扑灭给人看”嘛，所谓经典，不也大多如此。这是他那鸡飞狗走的学校时代，记得清楚的少有的格言之一。
所以，他今晚要亲自出席，来一场经典大戏，剧目就叫：“一个英雄的陨落”。
顾队长背着手顺着巷子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往外走，后面随着一个敦实的矮个青年，戴着红袖箍。
顾队长脚上的皮鞋擦得很亮，那是他家老三特意托人从南方多数会捎来的名牌货，据说要好几百，说出去能吓死这半条街的土人。
他跟他那整天捯饬得人五人六的弟弟差异，他低调、寡言，不爱出这风头。几百大块的名牌鞋穿着，倒也不是故意显摆，而是觉得鞋底扎实、鞋面舒服，还真特么皮实，走在这常蹦小石子的路上，是比那些个胶底鞋得劲。尤其是，瞅那儿不顺眼踢一脚，还真有股子冷光凛冽的杀气。就像影戏里美式装备的国军军官进场，那一脚铮亮的长筒马靴，似乎妙手的招牌武器。虽然，他倒也没琢磨过，这身装扮进场的角色通常捞不着啥好下场。
这不怪他，他上学那会儿学校就乱糟糟的。
他对那些文绉绉的工具原来也不感兴趣。他喜欢直截了当。
好比，两伙人坚持，理论不下。他直接就上去一板砖就干翻了，不用空话。
或许，正因为这样，打小这院里就没人敢惹他。连谁都不平的三弟也敬他七分。他不喜欢老三那整天花里胡哨的花招，但小崽子从小就随着他，有好工具也不藏着、都赶着先孝敬他，有时，甚至比对老头还多几分良心。他在心里也就存着这个弟弟的位置。
厥后长大了，老三点子多，朋友路子广，倒徐徐走到了前头，他反倒成了站在弟弟身后的人。他也不在意。
老三和他朋友们干的那些事，他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在这个翻篇比翻书还快的年头，他认可自己有点跟不上趟。但是有个原理他看得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中间守着是窝囊废。老三能折腾，就饿不死。他这当哥的，站个场子，那是天职。
虽然，对他是天职，对汪山来说，那是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