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俱是熟知本处人情的,都给本官出去探询,若有消息,便来回报。”程樟付托道,“记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消息确切。”
“是!”雷旺、董至两个捕头,躬身领命,招呼着捕快们,迅速出了县衙。
壮班皂班的衙役们,也无不心动,各自悄声议论,分头前去打探。
这些人三教九流,俱都来往,消息灵通,魏小安一个大活人,不行能平地消失,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分配已毕,程樟又招手叫过杜桓,低声嘱咐。
杜桓也领命而去,程樟独自坐于交椅之上,捏着眉心,暗自思忖。
蓦地,他突然开口问道:“去岁之时,魏赞府曾在府衙与吴刺史争执,此事舒少府可知?”
“此事卑职倒是不知,”舒滨惊奇问道,“莫非竟与此案有关?”
程樟没有答话,却起身付托道:“舒少府,咱们往漕运大仓去瞧瞧。”
卢县大仓位于齐平府城外西南二十余里处,北临谷河,西面则是连通谷河与澜江的通北运河。仓城占地百余亩,窖仓六十余座,另有码头、官廨、营房等。自武宁、山阳等处赶来的粮船,都在此处交付,再由济北河船队,运往幽都、津安。
船丁民伕,搬运卸货,驻防军士,来往巡视。仓吏则手持算板、簿册,清点数目。满目所见,一派繁忙喧闹景象。
一个七品参尉,领着兵丁,骑着健马在二人身前停住,上下审察一番,下马向程樟抱拳:“参见这位典尉大人,大人自那边来此,瞧着面生得很,不知有何公干?”
“参尉无须多礼,咱们只是路过,好奇瞧瞧。”程樟摆摆手,“不知本处司仓使可在?”
“大人有所不知,”那参尉敬重禀道,“卢县大仓之司仓使,历来是齐平府刺史兼领。如今这位刺史,乃是吴铁霖吴大人。吴使君向来只在城中坐衙理事,这边另有司仓副使,典尉大人若有公务,卑职便领大人已往。”
“原来如此,多谢见告。本官其实无事,参尉还请自便。”
返回途中,舒滨忍不住问道:“魏赞府之案,难道竟与漕社有关连?”
“大有关连,说不定今夜,咱们就能见分晓。”
舒滨闻言,愈发不解。
他们回到县衙,雷旺、董至等人也陆续返回,果真带回了魏小安的下落。
自魏平真案后,魏小安便离开了齐平府城,往谷河北岸之博安城内,投奔漕社刑堂,如今已成了一名刑堂之巡堂门生。时常有人在博安城中赌坊之内,瞧见他的身影。
雷旺又禀道:“这巡堂门生,寻常之人如何能做,必是那魏小安,早就与漕社秘有勾连。”
董至也说道:“漕粮之事,向来轮不到咱们县衙,这魏小安却能勾连漕社刑堂,大人,此中必有蹊跷。”
“做得极好,”程樟信守允许,立即便将那百缗银钞赏了出去,又付托道,“都留在衙署不要走动,本官转头另有付托。”
雷旺两个愈发欢喜振奋:“是!”
天色将暮,杜桓也赶了回来,凑在程樟耳边低语。
程樟立即喝令雷旺、董至:“挑选几个得力捕快,分头出城,寻一只船,咱们今夜就去拿人!”
天色已黑,程樟换上黛蓝色粗布袍,留常玉琨在县衙看守,领着杜桓往北城门而去。
行不多远,杜桓便低声道:“大人,有人悄悄随着咱们。”
“嗯,让他今夜,也给我乖乖地往县衙里待着。你且在此地稍候——”
话音未落,程樟身形一闪,倏忽不见。
县衙捕快四面出动寻人,消息传入府衙,江斗毅一面遣人往博安府城报信,一面又付托捕头凌庆往县衙查探,若这个不知好歹的巡按官有什么异动,肯定跟住。
凌庆就着县衙大门处的灯笼,瞧见两人出来,一个书生,一个随从,他料定是程樟换了黎民衣饰,便鬼头鬼脑,跟在后面。
突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凌庆骇然转头,程樟已经一掌拍在他的头顶。
凌庆立即口喷鲜血,昏死已往。
程樟拎起凌庆,纵身掠回县衙,将他丢下。
候在二堂之中,正与常玉琨闲话的县衙刑房主簿焦恒张眼一瞧,不禁失声叫道:“这不是府衙凌庆凌捕头么?”
“此人偷偷摸摸,必有不行告人之事。”程樟付托常玉琨:“将此人看牢了,倘若有人来救,也一并拿下。”
“好。”常玉琨咧嘴一笑,早有衙役取来绳索,这些人都厌憎凌庆平日骄横,下手绝不容情,迅速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程樟纵身飞回杜桓身旁:“咱们走。”
是夜,魏小何在博安城中赌坊,手气正旺之时,来了两个巡堂门生,拍着他肩膀道:“你倒快活,副掌堂有要事驱使,快跟咱们回去。”
“都这时辰了,另有什么要紧事?”魏小安悻悻收了银钱,随着两人出了赌坊。
行至僻静去处,他才察觉差池:“两位哥哥,咱们这不是回刑堂的路啊?”
两人中的一个,二话不说,立即勒住他脖颈,将他拽倒。
另一个则掣出一柄尖刀来。
魏小安魂飞天外:“哥哥,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然后他的嘴就被捂住了。
“还能作甚,自然是送你去世。”持刀人压低声音,“江掌堂亲口下令,要取了你性命,兄弟可不能怨我。”
制住魏小安的那人,不耐烦敦促道:“空话什么,快动手。”
持刀人正要一刀搠进魏小放心口,噗的一声,他的脖颈从左至右,透穿一个血洞,登时僵住不动,然后慢慢扑倒。
魏小安已经尿湿了裤裆,却觉察死死勒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也突然松开了。
“果真是反派死于话多。”他的头顶传来一个平静冷漠的声音,“爽性一刀,不早就完事了。”
魏小安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牙齿打战:“你,你又是谁?”
“魏小安,当初你叛卖主人,出首诬告之时,就没想过漕社事后会杀人灭口?”程樟冷哼说道,“为今之计,想活性命,就随着本官回齐平府,老老实实交接明白。”
说罢,他拎住魏小安和那个昏死未死的巡堂门生,尸体则丢下不管,向躲在暗处的杜桓打个手势,然后纵身而起,飞出城墙。
谷河北岸的船只接着程樟等人,舒滨立即付托开船,赶回南岸。
夜色之中的谷河,似乎一条阔大的绸带,微微泛着淡蓝色,清波起伏,静静流淌。
魏小安抱头瑟缩在船舱之中,那个杀手依然昏厥未醒。捕快们低声说话,候在船尾的董至突然叫道:“北岸有船追来了。”
“是漕社的人觉察了,”舒滨手握刀柄,沉声付托,“划快些儿,大伙儿都拿稳了武器。”
有人怯怯说道:“舒少府,某只有一把铁尺。”
“铁尺也能叉人,”舒滨恼火,“你怕甚?”
程樟赶至船尾,注视着那三只正急速追赶的快船,转头对董至说道:“借刀一用。”
董至连忙将佩刀递上,程樟接过长刀,先是扬声说道:“诸位,都站稳了。”
然后他挥刀,凌空只一划。
哗啦巨响,河面突然无风起浪,搅起滔天的巨波,将那三只快船,顷刻之间掀翻吞没。
余波荡至捕快们的座船,剧烈晃动,那魏小何在船舱之中尖声大叫。连同舒滨在内,所有人都面色煞白,惊惧地瞧着程樟。
河面隐约传来凄惨的求救召唤之声,对岸远处城墙之上,也依稀能瞧见点起了火炬。程樟将刀递还董至,语调波涛不惊:“不用理会他们死活,此时城门已闭,咱们到岸之后,寻一处乡村,先搪塞一夜再说。”
董至还刀入鞘,声音微颤:“大人,大人这是——”
“摊牌了,程某正是那最强王者。”程樟说了句令他莫名其妙的话,转头对众人说道,“今夜之事,还请诸位封住嘴,不要透一个字出去。”
“是,是!”众人瞧他如观天神,忙不迭连连颔首。
天元宗师,活的,亲眼见着!
他的话自然便如圣旨一般管用,谁敢不听?
那什么吴刺史,什么吕推官,有这样一位天元坐镇,谁还惧怕他们?一众捕快,无不胆气愈壮。
舒滨定一定神:“舒某,在下,不是,按官大人在北地,声名远播,卑职也曾听闻。先前还以为是夸大,今日才知,其实是卑职见识太过浅薄了。”
回过神来的雷旺也哈哈大笑:“能见着天元大能脱手,咱们今日,可都是开了眼界啦。只是不敢人前夸说,未免可惜。”
又有人奉承道:“往后大人入朝廷做了宰相,咱们肯定也要吹嘘一番,当年,小的可是随着大人一道办过差事的!”
“说的何尝不是,咱们随着程大人,事情办得利索,又有赏赐,谁人不愿效命?”
程樟笑了笑:“今日收获极大,下船之后,咱们寻着落脚之处,得先好好吃喝一顿。”
众人齐声欢叫,人人亢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