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内依旧一片祥和。
祈福声,诵经声,木鱼声,声声入耳。
香烟袅绕中,那佛像越发慈悲、灵动,似乎活过来一般,恻隐着世人。
萧木背着包裹并没有走远,他就在寺院外的一颗古松下视察着浮屠塔的偏向,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冲天,杀声喊声。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是方丈脑子抽风了,照旧自己脑子也随着抽风了。不外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可能,他也要弄个明白。
身旁依旧是欢声笑语,前来祈愿还愿之人,或呼朋结友、或携带眷属、或陪着良人,其乐融融。而一脸不解的萧木,就像是个傻子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浮屠塔前。
慧觉方丈一个趔趄现身而出,脸上面容依旧祥和,只是嘴角溢有一丝淡金色的血液。他面朝寺院佛像,盘坐下来,作念经捻珠状,念出一句佛号之后,安然而逝。
猿灵捂着胸口,手持一根丈二乌黑铁棍,泛起在了慧觉身后。棍身上铭有名山大川、三山五岳,一头刻有“挑山”二字。胸口的血洞,是被慧觉僧人一指洞穿。
望着已经圆寂的慧觉,猿灵照旧觉得自己有些稍稍托大了,果真这盛名之下无虚士,哪怕自己横跨一境,也断然没有让人只挨打不还手的原理。
这分胜负跟分生死,是两回事儿。
猿灵转身望着那块牌匾,举起乌金长棍,一个纵身,便将棍子的另一头给楔在了牌匾下方,随后双臂青筋暴起,大叫一声“挑山!”
看似薄薄一片的木牌匾,极重真若一座巨大山岳,只是仍旧被慢慢挑起。
这浮屠塔或者说是镇剑楼,有阴阳之分,脚下所立之地就似乎水面,水里的倒影即是阴楼所在,也正是却邪剑所在之地。
不将这座“大山”封印移走,阴楼如何重见天日?
咔!
一声脆响,牌匾充满裂纹。牌匾照旧那块牌匾,只是封印已经破了。
阴楼阳楼,位置已然颠倒。
猿灵脸色一喜,收了长棍,整了整衣衫,深深呼吸一口,推门而进。
大门推开,里面空旷如也,能从一楼直接望向顶层,没有任何楼梯或是多余的部署。只有一条一条的金色丝线横在阁楼空中,上面挂满了龙虎山天师府的锁剑符。
一柄通体血红的三尺长剑悬停于绳符之中,圣光大耀,正气浩然,哪有半点人间至邪杀器的样子。
猿灵喉结耸动,见惯了生死的他现在竟然有一些紧张,这是爬山修道之后几多年,都未曾再有的过感受。以前只在族中珍藏的古籍中了解过,这照旧第一次见到本体。
神灵主宰的上古时代终结之后,人族有四把仙剑传世。
太白,道藏,禅心和眼前这把却邪。
前面三把剑听名字也能知道有三教根柢,现今也简直藏于三教之中,唯有这把却邪剑不敬天地,不讲法理,岂论鬼神,虽降生于人族,却对人族并无好感,所以她就是覆灭人族的契机之一。
“晚辈猿灵见过却邪前辈!”猿灵恭顺重敬拱手抱拳。
没有任何声音回响,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恒古的时光似乎在此停滞一般。
“晚辈奉妖祖之命特来助前辈脱困!”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猿灵心中难免焦急,这究竟是人族要地。偏偏这却邪剑做事从来随心所欲,没个定数,基础无迹可寻,自然也无从捉摸。
“前辈放心,我妖族说一不二,老祖允许,只要前辈肯随我回十万大山,那么我妖族的祖山可充当前辈的磨剑石,日后三教覆灭,前辈也自然能心满意足。”
一个身材高峻的红衣女子突然泛起在剑柄之上,青丝如瀑,面目漠然,似实非实,似虚非虚,横卧空中如卧贵妃椅。
兴许是觉得重见天日有些耀眼,她玉手轻扬便撑起了一把油纸伞。雪白的纸伞上绘有红梅满园,笔笔落红,一如她猩红的唇。
就像是一个晒太阳晒得无聊的人,突然看起了脚边搬迁的蚂蚁,所以她现身了。只是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都懒得正眼一瞧。
高峻女子百无聊赖的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有些睡眼朦胧,一觉几千年,睡过头了,反而犯困。
不外也该是出去看一看这天下了。
见却邪剑灵不搭理自己,自然在预料之中,要是随便允许了那才奇怪,所以妖族早有对策。猿灵取出一个透明圆球,里面光影转换,前一刻照旧碧蓝大海,波光粼粼,万里晴空。下一刻即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高峻女子只是静静看着,嘴角似笑非笑,区区鲲鹏而已,还只是一具元魂,换成那饕餮的本体来此,或许会正眼一看。
猿灵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后催动圆球,一条巴掌巨细,肋生双翅的鲸鱼破“壳”而出,随后张口一吸,将却邪剑以及所有的绳符全都吞进了肚子。
鲲鹏一叱咤风云!
女子连人带伞,回了本体,被鲸吞入腹。
见剑灵并没有反抗,猿灵松了好大一口气,若这鲲鹏元魂不起作用,那么事情虽然一样要办,可那就是下下之策了。
猿灵看了眼圆球内的被缠满绳符的却邪剑,心满意足,随后驾起遁光直奔妖族十万大山。
寺院前。
等了半天没有消息的萧木,照旧决定壮起胆子去看一看,寺院里这么多香客门人,凭据那老方丈的性格,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受伤分毫,所以宁静应该是无虞。
再次来到浮屠塔前,萧木老远就看到了盘坐在地的慧觉,心里有一种欠好的预感,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畏惧什么。
走进一看,不用伸手去试探鼻息,萧木也知道主持已经圆寂了,因为死人他见过了太多太多。
慧觉面容宁静,那双有些塌陷的眼睛平视着前方,似乎在与萧木对视。
萧木伸手抚过慧觉的双睛,随后在慧觉身上搜了搜,并无发现,语气难得有些真切道:“虽然不愿意认可,但是我简直受了你的恩惠,而且就目前而言我还没发现你有什么醉翁之意,充其量只是用施舍别人去满足自己而已。”
萧木取下慧觉手上的佛珠,揣进怀里,“这个就当留个念想,你我就此别过,念在咱们这段友爱,以后我祸祸人的时候,尽量绕开你们这些秃驴好了。”
少年人打小就立志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能在给人欺负给人当狗了。返回浮屠塔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不管是慧觉照旧那个黑衣男子,都应该是传说中的修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