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片枯黄的杏树叶从打开的窗外飘落在妆台,姜月绒手肘撑在床上,望向窗边。
眼睛适应了一夜的黑暗,秋阳曜目,她伸脱手盖住光线。
叶落知秋,又是一个轮回。
锣鼓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摘星大会比试在进行,凌云门都是下午的场次,她不急着起床,盘算着躺会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门嘭的一声被粗暴撞开。
衣角晃过,眼花缭乱间,沈落衡狠狠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捏疼了。
姜月绒呆呆看着他乌青的眼圈,眉宇间燃着焰,湛蓝的眼眸闪过庞大,恼怒,懊恼,甚至有一丝痛苦。
这样反常的沈落衡令她的心都纠成一团。
“师尊,发生何事了?”
“你……是不是……”
姜月绒紧紧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心情,问道:“是什么?”
沈落衡却蓦地松了手,坐到旁边的塌上缓了一会,揉揉眉心道:“没事。”
也不看她,负手走出门去。
姜月绒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这是吃错药了。
第一场淘汰赛开始,锣响出招,没什么悬念,姜月绒还没出银月,一通老拳,两三招之间就把来自烂柯山的对手打败。拢了拢垂下的碎发,潇洒地走下台。
这种小角逐与她之前在幽诡城打的排位赛,简直是小菜一碟,不是一个品级的,纯属浪费时间。
但她不能体现出过于嚣张,究竟各人都把摘星大会当回事。
最烦的就是茯苓阁那群女人,在场边尖叫个不停。她们的门生都是些狠角色,好比泷悠方,恨不得在对手身上戳多几个窟窿。
规则上是点到为止,但茯苓阁这些人藐视规则,辩解说自己没收住灵力,对手太弱。
萧乐天一上场,剑法行云流水,有剑圣遗风。打架中还不忘频频看向姜月绒。
严望辰胳膊碰碰她,忍住笑道:“姜老妹儿,那少宗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姜月绒看他那欠揍的样,一胳膊抡到严望辰肚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调道:“他有没有意思我没兴趣,但我知道你对小叶子有意思。”
嘻嘻,敢挖苦本座,我就揭发你的小心思。
严望辰一把拉扯姜月绒到一边,手足无措,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月绒翻了个白眼,年老,我又没瞎。体现得这么明显,鬼都能看出来。
有衡仙叶在的地方,严望辰就拼命地耍宝,适才上台明明可以很快解决对手。
余光瞄到衡仙叶秋水瞳温柔,浅笑醉人,愣是为了展现自己的雷鞭招式,硬将对手拖到面如菜色,最后一招雷霆万钧华美夸张地完败对手。
衡仙叶见旁边两个在凑在一起偷偷摸摸,好奇地走已往,道:“你们俩在密谋着什么?”
严望辰忙道:“没有没有,在说下一场的对手。”
衡仙叶摸摸肚子,道:“饿了,要去用饭吗?”
姜月绒一听到用饭就来劲,叫上刚比完的安洛溟。四人一起去了吃货堂。
第一场淘汰赛没什么看点,凌云门这四人都通过了。
姜月绒饥肠辘辘,拿了满满一盘肉,却没什么胃口,她想起早上沈落衡那个奇怪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萧乐天端着托盘,犹豫了一会,道:“列位,不介意我坐下一起吃吧?”
严望辰赶忙起身往姜月绒旁边让了让,比沈落衡来了还热情,拍了拍座位,殷勤道,“萧兄,坐坐坐,甭客气。”
姜月绒半瞌眸,无语极了,大公鸡朝她意味不明地笑。
衡仙叶看了他俩之间的眉来眼去,名顿开。
“月绒师妹。”
“啊?”
萧乐天问道:“师妹平时都喜欢读些什么书?”
姜月绒夹起两片牛肉塞到嘴里咀嚼着,在脑中搜刮了许久。
“看些禁书,什么六界美男秘闻,房中术七十二式,春宫图也……”
用饭的几位全都目瞪口呆,有其他门派门生竖起耳朵窥听,同样惊的下巴都要掉。
衡仙叶捂住姜月绒的嘴,笑道:“萧兄,你别听月绒乱说。她说话没个正形。”
姜月绒是故意的,她知道这萧乐天对她有些想法。本座可没兴趣糟蹋这人中龙凤。
她有喜欢的人。
爽性就抹黑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美丽形象,将他那萌发的念头抹杀在摇篮里。
哪知道萧乐天黑亮的眸子隐隐兴奋,道:“我就知道月绒师妹是性情中人,如此开明旷达,敢于打破传统束缚,我喜欢!”
“噗!”严望辰一口汤全喷出来,对衡仙叶连连致歉道:“仙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忍住。”
姜月绒一个没坐稳,滑下座位,安洛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这人失常啊!姜月绒颤巍巍指着坐在他劈面的萧乐天。
“你你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信,你喜欢谁?”萧乐天一激动,抓住她的手。
衡仙叶心道欠好,沈落衡泛起在吃货堂门口,神色冷冽。
姜月绒一把抽回手,绷带不小心扯掉了,露出一截绕着手腕的红线。
她愤然甩袖,道:“你爱信不信,我喜欢他很久了,这辈子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说罢起身就要走,猛然看见门口的沈落衡,心跳砰砰,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沈落衡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姜月绒追了出去,她能说什么,只要想到她要离开了,就会惆怅得无法自拔。
追着他的脚步慢下来。
移步颤忽而僵,树叶沙沙作响,沈落衡那片衣角拐过一条小径,消失了。
摘星大会期间,关于姜月绒的蜚语比时疫流传还要快。
落衡尊上徒弟姜月绒,阅遍美男,有特殊的小癖好,收藏禁书无数。
萧乐天自从在吃货堂得知犷悍女人心中已有良人的攻击后,跟被霜打过焉了吧唧的花朵一样。
晋级的锣鼓敲响,同门门生向他庆贺时,笑颜十分勉强。
姜月绒觉得自己没做错。
有些事做不到及早拔出洁净为好,话是这么说,到了自己就优柔寡断,她自己好几天没见着沈落衡了。
下一个该衡仙叶上场了。
姜月绒在擂台边给衡仙叶打气,“小叶子,尽力而为,不要拼命。”
衡仙叶温柔所在颔首。她师傅说不去加入也没事,但她照旧想为凌云门争一争名次。
师傅告诉她,月绒灵核出了问题,尊上不让她过于频繁使用灵力。
为凌云门争光的重任就落在严望辰身上了,而安洛溟在上一轮淘汰了。
严望辰担忧地说:“要不你直接弃赛吧。”
姜月绒斜剜他一眼,这大公鸡说的是什么话。她知道严望辰不想让衡仙叶冒险,究竟对手是茯苓阁的泷悠方,心狠手辣,下手没个轻重。
她深知衡仙叶的性子,看似柔弱,其实很有主见,相处久了便会发现她的坚韧。
宁愿输了也不愿意投降,失了凌云门的脸面。
冬季天寒地冻,随着师傅攀爬雪山,一手的冻疮,寻找只生长在高岭处的百年灵草。
从没诉苦过苦和累。
有人习武,常年闭关苦修。有人习医,走遍山川河流。
姜月绒觉得他和她很相配,都是她的好朋友。
本座能得此两位挚友,三生有幸。
“我去了。”衡仙叶朝两人淘气一笑。
咚!
锣鼓敲响。
泷悠方飞身上台,拔出一把配剑。
在场的人惊呼起来。
“仙武!”
“竟然有仙武。”
她嘴角邪笑,这可是她费尽心思弄来的武器,发出阴寒噬人的光。堵上了她的一切。
在金陵城的屈辱,要一个个向凌云门讨回来!
茯苓阁阁主和周蕊丽长老坐在看台上笑得自得,邱玉一脸酷寒。
泷悠方剑气如虹,身法诡谲,堪堪擦到衡仙叶的发丝。
姜月绒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衡仙叶的武器是一柄出云扇,皇武级,加上她本不擅长攻伐,一直处在下风。
严望辰紧张得来回踱步,额角的汗顺着眉毛滴到他眼睛里,刺得难受,都没空去擦。生怕他一个眨眼,衡仙叶就受了伤。
严松竹从看台走下来,严望辰急急喊了声:“爹!”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慰藉道:“没事,我们再看看。”
泷悠方眼底精光一闪,袖中飞出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天蚕丝。
衡仙叶身形停滞,转动不得,泷悠方瞅准空隙,近身长剑直钉入她的手腕,穿透而出!
泷悠方脸上邪恶的笑,对着衡仙叶的下腹狠踹已往,拔出长剑,剑吸足了血,发出剑鸣。
“给我住手!”严松竹怒道,胡子振动。
严望辰脸色骤变,见衡仙叶被踢飞,翻上台接住她,止不住退却,后背撞断擂台的围栏,两人一齐滚落下台。
姜月绒疾掠已往,声调沙哑:“小叶子,小叶子……”
严望辰将衡仙叶抱在怀里,眸色悲痛,小兽般低吼,恨不得受伤的是他自己。
衡仙叶挣扎坐起身,侧头吐了一口血,昏死已往。
姜月绒脸色骤变,她的手,血肉模糊,白骨可见。
泷悠方轻笑一声,翩然下台。
毁了凌云门未来医仙的手。
值了,不负阁主所望。
周围凌云门的门生恼怒拔剑,平时衡仙叶师姐对他们这么好,眼见她受欺负,咽不下这口气。
而茯苓阁也不甘示弱,女门生们的剑纷纷出鞘。
冲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