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对弈棋局。
元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执着黑子久久未落下,一脸漫不经心,似乎基础无心棋局,棋下得极其随意,却又潜伏玄机,令人捉摸不透。
更无心那外面下得正欢的冰雹。
输赢于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他更苦恼应当把棋下在哪里,才气输得快一些?天子棋下得不差,但在三千岁的他面前,照旧太儿戏了。
“谢皇上抬爱!”元珩终究是落下了黑子,目光透过沉沉的内幕,望向了灯火阑珊处。
“不知天师觉得,朕的几个儿子如何?”天子放下白子,笑意不减,但那眼中的深意已藏不住。
这俨然是在问皇储的问题。
身后侍立的两个小太监,皆是眉眼一跳,不经意间,竖起耳朵。
经此两个赌局,元天师的嘴,可谓是老天爷开过光的,那说出口的话,皆是天意。
说抵得过千军万马,也不为过。
谁让天子信他呢?
“皇子众多,有帝王命的只一人,皇上正值壮年,问这事,未免太早了些,叫臣下如何测得出来呢?”
元珩一笑带过,将天子哄得哈哈大笑,心中的快意无以言表。
一场冰雹,冷冷地砸在国师的脸上,直将他砸晕在了自家院子之中。
国师彻底失了宠,半疯半魔,暗戳戳地躲在府里疯狂翻书。
钦天鉴里的那些大人们更是被惊出了三魂七魄,各个都对自己学了半生的天象,发生了严重的怀疑。
元天师容貌出众,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天命所归的男人啊。
一下子就将那个已经订了亲的连砚川打了下去,成为全京都女人最想嫁的男人。
但要说这半月来,全京都最东风如意的人,不是一跃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的元珩,而是秦柱和秦忱这两父子。
人们见不着住在宫里的元天师,但能找获得秦府。日日都有人彷徨在秦府四周,有来看上一眼,有来蹭蹭灵气,更有甚者在墙边烧个香,拜上一拜。
来送礼的,都变着法儿地探询元珩的事。
有人问喜好,有人问生辰八字……
五花八门,问什么的都有。
甚至另有人收到了风声,来秦府想套那天定的皇储之人。
秦柱和秦忱两父子,日日应酬到半夜,秦忱醉酒回来都要唱着小曲,喝高了还要拉着许云倩跳上一段。
秦娉苓烦不胜烦,但又碍于秦忱是个二六不懂的愣头青,与他起冲突来,自己也未必讨得了好,也只得暗自忍耐。
八月十五这一日,皇宫照例举行中秋家宴,与众臣同乐。
说得好听,与众臣同乐,但能被请进宫里,吃上中秋家宴的菜肴,除了那些勋贵世家之外,就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及眷属。
按秦柱从五品的芝麻小官,蹲门口蹭凉汤的资格都没有。
往年,因着郑贵妃的关系,秦家人也能去蹭个饭,但蹭饭究竟是个蹭饭的,总是低人一等。
现在年,却大有差异。
秦娉苓自马车走下,顿觉一道道注视的目光扫过来,秦夫人眉眼俱是笑意,和世家夫人们一一打着招呼。
“哎呀,这位就是秦家大女人吧?头一回见,竟没想到长得如此有灵气!”
“谁都知道这全京都的灵气都聚到了你们秦家。你家二女人是圣上赐了婚,咱们也不敢妄想,怎么大女人也这么急着与人订下了呢?都没拉出来让我们见过!”
“……哪里有你们说得那般好,别把她们给夸坏了!”秦夫人嘴上客客气气的,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元天师是修行之人,都说秦府灵气盛,这才住上了好些时候。早知道,就让我家女人多上你们家走动走动!”
“……”
对于这些无稽之谈,秦夫人听几多遍都觉得不够,但秦娉苓脸上的笑,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
想走了。
宫道狭长,夜风袭来之际,一件厚重的披风轻轻地盖到了她的身上,她扭头一看。
“夜里凉,妹妹这病一直反重复复的,好不容易才好,可切记要仔细些。”秦娉婷压低了声音,轻笑了一句。
这个姐姐,长相不算惊艳,放在人群中很快就会被忽视地彻底,一直以来都将自己束在深闺之中,温柔体贴,都没高声说过话。
只那一次,为了自己的终身的大事,毅然决然地跪在地上求怙恃玉成。
她像一捧温水,在身边毫无所觉,但能感受到温暖,也很是明白自己在世想要什么。
王津......
他配吗?
秦娉苓双眸不自觉蕴着一层薄薄的锋芒,很快又消去,垂首笑着紧了紧披风。
“过两日即是姐姐的大喜,姐姐难不成是怕妹妹一直病着,欠悦目?”
“叫你贫嘴!也不看看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秦娉婷瞪了瞪眼,佯装生气地要打了她的手臂,力道轻得像是一只蝴蝶从身旁飞过。
“唉,相思成疾呀~”
腰带上系着的小荷包里,突然传出一道空灵的声音,带着调笑。
是萧素汐。
秦娉苓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会,跟在秦夫人的身后,慢慢走在宫墙之内。
“你别冒充听不见!病都病半个月了,一听说中秋要入宫,立刻就好了。”
萧素汐嘿嘿笑着,从荷里里溜出魂来,附耳在秦娉苓的耳边,碎碎地念道,“你不如以前有意思了,以前爱恨明白,活得恣意鲜明,如今却死不认可,自找苦吃!”
“你喜欢连砚川的时候,可没瞒着我,大大方方的,喜欢就是喜欢。我是公主,你是郡主,这满京都的男人,可不就随便咱们挑吗?”
秦娉苓面不改色地捏起荷包,低头撩了一眼,打开荷包,计划将里面的符文掏出来……
“行行行!怕了你了!”萧素汐双眼一瞪,趴在秦娉苓的身后,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宴席设在御花园。
明月清风,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秦家被部署在郑贵妃座下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的部署,淮阳侯的座席就在秦家的隔邻。
伸伸手就能够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