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汐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跟针一般扎在了她柔软的心头,她闷头喝着酒,“我也不想的,也不知道其时怎么就那般激动!如今我也十分忏悔!”
“他可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也……也没有吧?”秦娉苓说得并不十分确定,但今日倒是没有做过,只是提了提而已。
那水下一吻,她自己都臊得慌,哪会像元珩那般还挂在嘴边说。
即便喝了酒,也是说不出口的。
白昼里,见到郑席予吻乔南湘,眼下只觉得自己与元珩水下那一吻,越发清晰得如昨日重现一般。
可他明白说了,是在为她渡气,是为救她的性命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或许在马车里,他只是想向她解释一下,那一吻他正经得很,并无其他此外意思。
而她,却一直在想,夜愈深,愈想。
想到心焦。
她忍不住搓了搓头发,不住地拿脑袋敲击着桌面。
“娉苓,做错事情不行怕,可怕的是不能勇于认可错误!”萧素汐深表同情,苦口婆心地劝道,“水神大人定然不会是那等小肚鸡肠之神,你好好向他道个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就愿意继续住在你贵寓,保佑你全府平安!”
“真的吗?”秦娉苓顶着凌乱如狗窝的头发,满怀期待的望向萧素汐。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是绝对不希望元珩离开秦府的。
“虽然!你好好道个歉,神爱世人,会原谅你的。”萧素汐坚定所在了颔首。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致歉!”秦娉苓说完,就起身准备上床睡觉,刚走出几步,萧素汐又飘了过来,盖住她的路。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萧素汐鬼眼一瞪,竟燃出了两团黑沉之气,她也不希望元珩离开秦府。
她彷徨在世间只想见一见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生产之时,她只听见了孩子一声啼哭,尔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
只要见上一眼,她就走。
她很清楚,她现在不外一抹魂影,谁来都能将她给灭了,元珩是神,既然能容下她,便也会保着她。
“这么晚了,他肯定都睡了。明天一定去!”秦娉苓无视萧素汐的鬼眼,逃也似地跳上了床。
“哇哇哇……”
“呜呜呜……”
这个院子里,世人听得见小婴孩的哭声,但秦娉苓却要同时忍受着婴儿的哭声和女鬼的哭声。
两道哭声交织在一起,别说睡着了,整个耳朵都嗡嗡的,在酒意的驱使之下,她怒而一脚踢开了被子,一言不发地起身,拎了另一坛酒,大步朝外走去。
圆月悬于枝头,月光如薄纱铺洒而下,初秋的夜已多了些寒凉之气。
通往西厢房的廊道上凉得很,秦娉苓身上只披了一件青蓝色的披风斗篷,踩着满地的月光,越走心越凉。
萧素汐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但她敢肯定若是现在转头,那只鬼一定会在她耳边哭到她气绝!
心中不停念着,元珩睡着了元珩睡着了……
奈何,西厢房里烛火摇曳,昭示着房中之人还未入睡。
静谧的夜,格外地令人手足无措,秦娉苓拎了拎手里的酒坛,努力让自己笑得看起来轻松愉快一些,这才上前敲开了西厢房的门。
开门的是柚子,见到秦娉苓深夜来访,脸上有一丝不自在,“郡主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元珩呢?”秦娉苓举高了手里的酒坛,笑道,“我带了美酒来,你们一定喜欢!”
语毕,也不管柚子脸上是什么神情,她推开了柚子,走了进去。
屋里只燃着一根蜡烛,元珩正襟危坐在软榻上,背脊挺直,双眼紧闭,打坐的样子像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没有任何心情。
烛火的微光,映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额前细密的汗珠。
秦娉苓心头一惊,差点抓不紧手里的酒坛,眼角瞥见柚子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这才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受灵珠反噬,每夜都如此,无碍的,就是痛了点!”柚子低声解释了一句。
“……”秦娉苓张了张嘴,心中漫过丝丝苦涩。
又是她的错了?
她轻轻地放下了酒坛,走到了元珩的面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他因为忍痛而僵硬的神色,那右脸虽已不见了指痕印,但她心中的悔意仍然无边无际地吞噬着她,喉中酸涩难当。
眨眼间,两颗泪珠滑落脸颊,滴落在元珩打坐时置于膝间,念诀的指尖。
天河弱水,是了,净化剖析一切,再无轮回。
那是他的情劫啊,他怎么能用天河弱水将她净化?
怎么能?!
既已被弱水净化,又为何总是要入他的梦中来?
满眼都是那耀眼的红衣,绝然的眼风。
灵珠反噬,撕心裂肺的绞痛,更像是他的救赎,每夜在梦中,在那场祭河大典之时,在那滔滔的长河之中,他救了她无数次。
但次次都是落空,醒来之后的失落,填满了四肢百骸。
直到她的泪水滴落,轻微的凉意惊醒了他,他默然睁开了一丝眼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泪水浸湿的杏眼,轻尘绝然。
与梦中的故人,竟似有几分神似。
他心中大骇,面上却不露声色,满身僵硬,险些是不假思索的,抬手用指背轻轻拭去了她脸颊上的落泪。
“对不起!”秦娉苓呜咽作声。
“为何致歉?”元珩勉力扯出一抹浅笑,收回了手,蜷着指尖,身体还在忍受着灵珠反噬,无法转动,一颗心也似受到了反噬,麻麻地疼着。
“都是我的错,害你受苦。”
“与你无关,夜已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的嗓音很慢很柔,极轻易地就让人察觉出了他的疲累,秦娉苓起身,借着酒意,怔怔地问道,“既如此,你不会离开秦府的吧?”
闻言,元珩徐徐抬眸,朝她看去,她已经止了流淌的泪水,一双眼被泪水洗过,像浸过水的石墨水晶,泛着珠泽,微湿,也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