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本该是一片漆黑的时间。
但是清风翻过,在凉州最高的山峰玉皇山巅,却是一片明亮。
云层翻涌在千丈之下,高绝的山巅甚至还能看到遥远的天际露出一线红日。
若是夏季,有时候午夜山巅还能看到日光。
一切,都因为玉皇山太高了,横跨云层数千仞。
这座奇伟的山峰,是太一观的资产,但如今已经归于了上清宗的名下。
为了这座山,上清宗更是直接将山门从扬州搬来了凉州。
现在,玉皇顶上两名道人正在下棋。
有两名少男少女正站在其身后。
山巅规模不大,前后只有十丈,整个山尖被削掉。
那削掉的山巅做成一套家具床铺,如今,就摆放在大靖后宫之中。那家具被先帝称之为国宝。
因为整座玉皇山,通体为玉。
而且是最为昂贵的纯玉。
这座天底下最为高俊的雄峰,乃是一座旷古绝今的玉山!
最下方的玉石斑杂,越朝上玉质越纯,那切给皇家的,即是当今世上最纯净的美玉。
现在,玉皇顶上,道人脚下的玉质温润,种水绝佳,似乎让人端坐在凝固的湖面之上。
泛着光泽的花卉在玉石中生长,不染一丝灰尘。
这即是纯玉的异处。
玉石之中,可以任由生命生长。极纯的玉石甚至还可以流淌出人类能够饮用的玉髓。
这玉髓,可润魂伤。
道君显圣肉体必被反噬,而这玉髓则可以保证百分百的痊愈肉体,让道君毫无后顾之忧的人前显圣。
而若是在玉皇巅显圣,有整座山的玉气,可以保证道君毫发无伤。
换而言之,天下道君在玉皇山中,只要能用金银之物请来神明,便可以尽情显圣,丝绝不用担忧肉身损伤!
这意味着,玉皇山属于哪个道门,哪个道门就是天下道君的圣地!
三年一次的道天大会,也是不定宗门,只定在玉皇山举办。
大靖四大道门更是默认,谁占据玉皇山,谁就是道门魁首!
从三年前,这个位置就属于上清宗,属于那个曾经只身入酆州的道正,季如渊。
现在,山巅一片纤细的野草中,只有一颗寒松。
因为玉皇山万仞,山巅的温度极低,只有这纤细的野草和一颗寒松能够生存。
在寒松的枝头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玉葫芦,树梢慢慢汇聚出玉气凝结的露珠,跌落葫芦之中。
啪嘎!
现在,一只大手伸出,将玉葫芦拿下,走到两个老道身边给两人倒上一杯剔透的露水。
这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小羽士,一头长发直接简朴的束在脑后。
不外现在的他,穿着一身厚厚的棉服。
“好水。”
现在,劈面脸庞清秀,肌肤莹润如玉的中年羽士借着喝水的功夫一挥袖子,将棋盘打乱,道:“输给你一局,一百两金子走之前给你。”
劈面的羽士看起来大一些,头发花白,却整齐的被玉冠束起,一袭青色道袍光洁如玉,这是因为恒久在玉皇顶生活,沾染上了玉气。
现在,他却是幽幽道:“是两局。”
“扯淡,就一局。”
劈面的道人指了指棋盘,道:“这局没结束就不小心弄乱了,就先算了,下次再战!”
头发花白的老道似乎习惯了,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小羽士收拾桌子,抬头看向站在那道人身后的少女。
老道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幼薇已经内罡巅峰了?”
少女现在裹着一身雪白的貂裘,抱着一只双眼湛蓝的白兔。
那云鬓之下俊俏的脸卵白里透红,一双春潭般剔透的眼睛一动,就挤出涟漪般的勾人笑意。
“嗯。”
现在,少女看着老道笑嘻嘻道:“季爷爷看出来啦?”
“唔。”
她身前的俊朗道人开口:“除非你屏息,否则可瞒不住一品。”
劈面老道笑着站起身来,道:“老白废物了一辈子,倒是生了你这个好闺女。”
“你啥意思?”
听了这话,劈面的道人不乐意了。
但是老道也懒得搭理,道:“可惜白鹤与神无缺孙女文定了,否则老夫说不定还得拉下脸给老白做个亲家。”
“是可惜。”
劈面中年人没有反驳,幽幽道:“不外你若是能拿玉皇山做聘礼,幼薇做平妻也不是不行以。”
“呵呵。”
老道嘴角一抽,你可真敢想。
而随着对话,站在老道身后的小羽士眉头越来越皱。
“我不结婚!”
突然,他冷冷开口。
“那太一观叫神音的,想嫁给我?”
“可以,打赢我再说!”
“我季白鹤,只娶能胜我的女人。”
听了小羽士的话,老道头皮跳了跳,直接转身一脚,喝道:“滚下去备宵夜!”
“哼!”
小羽士熟练的一跳,躲开老道的一脚,朝着山下跑去,只是下山前他微微一顿,看向少女道:“你内罡巅峰了?”
“嗯。”
少女轻轻颔首,裹在绒绒貂裘中的脸蛋在寒意里透出晕红,在山巅垂暮的光线里,说不出的娇羞感人。
“垃圾!”
少年俊朗的眉宇间带着倨傲,兴奋道:“我半年前就到了!”
“今年的道天大会演武,小道我会把你们全扁一顿!”
说着,季白鹤不等自己爷爷再骂人,立马转身下山。
白幼薇:“……”
一时间,那老道也有些无语。
空气有些尴尬。
嗡——
就在现在,下方浩荡的云海中,猛然冲出一道气鸢打破缄默沉静。
气鸢直接撞入了季如渊的腰间。
“嗯?”
他拿出腰间的玉佩,看到玉佩上的消息,季如渊微微一顿,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白。”
季如渊转身,晃了晃手中玉佩,道:“有点事,要出去阵子。”
“哦?”
那俊朗道人一愣,却是也没多问,只道:“多久?”
“一两个月吧。”
季如渊摆了摆手,道:“你带着幼薇在玉皇顶调养就好,境界牢固了再走。”
“放心,不会和你客气。”
“嗯。”
季如渊颔首,从寒松后面提起一柄无鞘黑刀背在身上,转身下山。
……
山路之上。
随着季如渊慢慢走下山巅,周围的灼烁肉眼可见的昏暗下去。
高空极低的温度也迅速转暖。
当他穿过云层,一片浓郁的夜色搅着月光洒落。
那从玉皇顶到山下的历程,模糊间如从天宫走入凡尘。
幽深的夜色咆哮,老道身子竟然微微有些佝偻,似乎背上那柄黑刀,让他这有望天下第一的妙手都有些吃不住力。
抬头间,老道看向了南方。
“许惑……道君吗?”
“不坏。”
“后继有人。”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夜色,望向那崇州的暗涌。
此时青山县的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