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无旁骛
大少爷的异常体现很快传遍整个陈府。
小厮们纷纷赌钱陈鱼能坚持几天，有说三天的，有说七天的，也有丫鬟挖苦道：“最多两天，少爷就会被少夫人揪着耳朵扯回东院儿。”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说话的底气越来越不足。
大少爷每日清晨入北院，深夜而归的身影徐徐被众人所习惯，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徐徐的，连讨论的人也没有了。
书房内，陈尚璜认真的处置惩罚着公务，偶尔疲乏了才会端起茶杯，顺便抬头看一眼，只见陈鱼仍旧保持着规则的坐姿，目光从未离开过手里的书册。
桌子上则是堆满了一沓试纸，其中用笔墨圈起来的地方，即是他的困惑之处。
陈尚璜凭据老例拿起试纸，开始替对方解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陈鱼依然盯着手里的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陈尚璜知道对方正在认真听，只不外边听边看，一心两用。
或许用了一个时辰，终于解说完了所有的问题。
“……”
陈尚璜又饮了口茶润润嗓子，默默看着陈鱼平静的侧颜，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庞大。
对方最开始听着自己的解说，还会提出一些极为粗浅的问题，甚至让陈尚璜有股发笑的激动，但在两个月后的今天，陈鱼已经很少再有抬头的时候，这说明对方已经能够完全理解这些工具。
进步之快，让这位镇国上将军咋舌。
终于，陈鱼放下了手中的书，轻轻揉了揉眉尖。
“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会儿。”
陈尚璜叹口气，偷偷摸了摸桌下的江湖小说，不仅是儿子需要休息，他也不是铁打的，镇国上将军也有私人喜好的好吧。
为了在晚辈面前营造出一个威严形象，他已经整整两个月坐在桌子后面冒充忙于公务了，南边牢固的很，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置惩罚。
闻言，陈鱼若有所思的点颔首：“是该休息下了。”
神经崩的太紧也倒霉于学习，总得做点此外事情放松一下。
陈尚璜马上松了口气，可没等那口气吐完，他便看见陈鱼伸手指了指柜子上的“纸上谈兵”，脸色骤变：
“你管那玩意儿叫休息？”
上将军苦口婆心的劝道：“年轻人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多回去陪陪夫人，去逛街花花银子，实在不行就到青花湖散散心……”
陈鱼面无心情的抬起头：“你怕了？”
陈尚璜话音戛然而止，老脸涨红：“老子会怕你？！来来来！”
将沙盘取下来摆在桌上，两人拔出将旗，幻梦倏然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场对弈仅仅连续了半天时间，陈尚璜便以碾压的优势拿下胜局，然而他脸上没有任何厦悦，反而充满了震惊。
在幻梦中，陈鱼的打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之前的豪赌差异，那是规行矩步的《军武录》胜字章中纪录的排兵布阵之道，仅仅两个月，他就能通过正大灼烁的手段在陈尚璜手中撑住半天时间。
这是何等的天赋！
陈鱼睁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静静的拔出了将旗：“再来。”
陈尚璜楞了楞，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心中莫名多了股无奈……他总觉得对方是想借此时机熬死自己这个老帮菜，想快点继续龙军兵权……
翌日下午。
北院小厮看着紧闭了一天一夜的书房，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敲门。
突然，他们看见满脸憔悴的老爷急急遽的推门而出，一边走一边披上大氅，嘴里交接着：“老夫要进宫面圣，是极其要紧的事情，这几天你就先自己温习，千万不行懈怠！”
“老爷……”
小厮怯怯的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江湖小说：“您的书掉了。”
陈尚璜满身巨震，忙乱的捡起小说，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什么书！哪有书！”
“……”
跑到北院儿来问问情况的福伯正好撞上这幕，老人脸色微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东院，冲着大槐树下苦练枪法的倩影喊道：“少夫人，快别练了，少爷要回来啦！”
“老爷要进宫几天，您可得好好抓紧时间。”
薛若雪握住枪杆的手掌微微一滞，紧随着绝不犹豫的扔掉大枪：“快快快，您快把厨子叫回来，他教我的那几道菜还没说完呢！”
“老奴明白！”
看着傻妮子慌不择路的一头冲进厨房，福伯笑呵呵的开始资助打下手。
一直忙活到黄昏，众人将几道算不上美观，但明显用了心思的家常小菜端上桌子，丫鬟们看着少夫人像只小花猫似的脸蛋哄笑起来：“您快去洗洗吧。”
薛若雪又赶忙回到房间，一番洗漱后，更是让婆子们帮她梳妆妆扮，甚至比结亲那天还要郑重。
做完这一切，她满脸期待的坐到大槐树下。
福伯极有眼力劲儿的带着众人朝院子外离去，刚刚走出门，却恰巧撞上了昏昏沉沉归来的陈大宝。
所有人都是朝他背后看去，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少爷呢？”
“少爷？”
陈大宝努力睁开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道：“少爷带着沙盘去薛家了，不行了，我顶不住了，你们快点找小我私家去薛家替我。”
“……”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徐徐消失不见。
福伯转头看了眼大槐树下的薛若雪，看着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掌，眼底尽是期待与紧张，这哪里是新婚伉俪该有的神色。
老人淡淡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薛府之内。
薛如烟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淡：“你独身一人来找我，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陈鱼自顾自的捡起盘中的点心往嘴里送去：“有什么不合适的。”
闻言，薛如烟楞了楞，她在对方的眼中看不见丝毫的异样，既没有对一个小女人使用那种鄙俚手段的愧疚，也没有胜利者对失败者高屋建瓴的蔑视。
甚至没有担忧薛若雪会误会的小心翼翼。
深邃的眼眸里全是淡然，就似乎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念及此处，她的笑容中多出些许讥笑：“不愧是你。”
“找我做什么？”
“难不成陈大少爷还想继续那日书房内没有做完的事情？”
陈鱼似乎听不出她话音里的鄙夷，伸手将装满点心的盘子撤下，然后把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沙盘。
他认真道：“找你虽然是为了下棋。”
整个京都年轻一辈里，对方即是最强的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