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永夜前的宁静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北院。
陈尚璜平静听完福伯的转述，抬了抬眼皮：“嗯，回去吧。”
福伯楞了楞：“您这是允许了？”
陈尚璜白了他一眼：“老子允许个屁，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一把年纪了，莫非肩膀上扛的是个猪脑袋？”
这位上将军认可自己有私心，跟大儿子比起来，他其实不太喜欢心眼极多的二儿子。
哪怕是平民家庭也是如此。
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如果有两个孩子，怙恃外貌不说，心底肯定会偏向更单纯的，老是受欺负的那个，况且陈鱼照旧个先天残疾。
同情弱者，这是人的天性。
可惜陈家是将门。
统帅龙军的人，绝不能是个仁慈之辈。
所以陈尚璜一直也在犹豫，要不要将青龙令交到二房的手中。
如果不是二房体现的如此过激，甚至不愿意给陈鱼留一条生路。
只要陈景逸稍稍流露出对兄长的恻隐。
愿意亮相，往后尽心尽力的掩护好他的瘸子年老。
陈尚璜或许早就在几年前，陈鱼着迷诵佛念经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青龙令的继续人。
现在陈鱼变了，让陈尚璜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更不行能就此放弃掉对方。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朴。
战场是个弱肉强食之地，能者上位。
陈尚璜愿意给这兄弟俩一个公正竞争的时机，但前提是，必须给陈鱼一点时间，让他弥补这十余年疏弃的时光。
而不是现在就急急遽的做出决定。
陈景逸拜师梁国兵法各人梁宽，学艺多年，又亲自去了南边率兵打仗，拿了不少的劳绩，这都是玉琴的劳绩。
鱼儿不说多了，至少也要享受同等的待遇才行。
“不想领鞭子，就快点滚回去。”
陈尚璜没好气的瞪了老人一眼，这个跟了自己数十年的亲将，莫非是老糊涂了，怎么会随着鱼儿一起厮闹。
“末将领命。”
福伯抠了抠后脑勺，嘿嘿一笑。
他照旧个十来岁孩子的时候，就是被上将军用这种语气带出来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别看上将军显着年轻，那是因为对方拥有武仙境修为，实际上也是有近八十岁高龄了。
福伯摇摇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推门而出的刹那，他又迟疑的放下手，转头道：“将军……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
陈尚璜刚刚端起的茶又放了下去。
他静静的看向着福伯，方正脸孔不怒自威。
要说老人拿了二房的利益，陈尚璜是打心眼里不信的。
但是对方今天的体现实在太过反常，已经到了让人不得不警惕的田地。
福伯也感受出气氛的变化，脸色微变，下意识道：“末将没有此外意思，只是少爷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闻言，陈尚璜缄默沉静许久，眼底多了一抹惊讶。
他从老人的话语里听到的，是对鱼儿的绝对信任。
这种感受就像是在战场上，福伯对自己的态度一般……
对方可不是普通的家奴，在龙军中虽然不挂职位，但却是无人敢小觑的存在，更是身怀在世武圣修为，须要时可以一人一马拦下千百军将。
能让他体现出这种发自内心的信任。
鱼儿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了许久，陈尚璜问道：“东院儿上次运了二十车的书进去，鱼儿都看完了？”
说不定自己儿子是个兵法天才，就是能做到凡人不能及的事情也说不定？
让他没想到的是，福伯干咳两声：“少爷偶尔会翻阅一些关于七国的纪录……”
陈尚璜眉头一蹙：“说下去。”
福伯面露苦笑：“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逛楼子，吃暖锅，夜会薛家二小姐，和街边的老头下五子棋。”
“混账！”
陈尚璜又气又可笑的拍了拍桌子：“这样也敢加入我陈家的继续大典，他当那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福伯徐徐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庞大：“然而末将看到的却是，少爷哪怕随便踢开路边的一块小石子儿，也有其中深意，能让事情凭据他的想法生长下去。”
“算无遗漏，实乃鬼才也。”
“甚至……也包罗您在内……”
福伯认真的盯着上将军：“所以末将认为，这一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闻言，陈尚璜眼皮跳了跳。
凭据福伯往常的性格，定然会将鱼儿所做的事情细细道来，而不是如此简略的一语带过。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陈福已经从自己的班子，隐隐酿成了陈鱼的班子。
好家伙，老子这还没死呢，狗崽子就开始灼烁正大的翘人了。
陈尚璜心里五味杂陈，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最终，这些情绪却是齐齐化作一道欣慰。
他招招手：“滔滔滚，以后不用回来了。”
福伯拱拱手：“那末迁就先退下了。”
老人转身离开书房，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笑骂：“三日后，让他巳时来北院。”
……
……
东院儿。
福伯站在大槐树下，将适才和将军的对话汇报给大少爷。
陈鱼点颔首：“麻烦你了。”
福伯平和的笑了笑：“您要是有什么关于排兵布阵的问题，老奴不才，跟了上将军这么多年，也是略懂一二。”
老人的想法很简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大少爷没有师承，自己虽比不上梁宽，但也总比对方独自摸索要好些。
陈鱼默默的削着苹果，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那道倩影上。
薛若雪手持一杆大枪，习练的是福伯教导的，最适合冲阵厮杀的军中杀伐武道。
从清晨到黄昏，除了偶尔停下来喝口水外，竟是从不怠懈。
片刻后，薛如雪擦了把额上的汗水，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跶过来，一把勾住陈鱼的脖子，笑嘻嘻的撒娇道：“呜……饿了……要你喂我！”
陈鱼笑盈盈的揉了揉对方的脸蛋，将刚刚削好的苹果切成巨细适中的六瓣，像给小动物喂食似的送进傻妮子嘴里。
“晚上去青花湖看花灯？”
“好啊。”薛若雪用力点颔首。
“明日想不想尝尝八宝居的手撕羊肉，我带你去。”
“好啊好啊！”
两人一番腻味之后，薛若雪重新扛起大枪回到院中。
这时，陈鱼才徐徐回应道：“多谢您的美意，不外……暂且不必了。”
福伯静静站在轮椅旁边，低头看了眼大少爷。
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
少爷这不像是小两口刚刚在一起时的甜腻，反倒像是临终前的迟暮老人在享受最后一丝安宁，眼中充满了那种想要抓住每一点时间的紧迫感。
“呸呸呸。”
福伯心底连啐几口。
少爷才二十岁出头，哪里会有这种想法。
自己果真是老了，连眼神都不太好使了。